他大步冲出石屋,灼热的风浪瞬间将他吞没。但他仿佛感觉不到,所有的精神、意志、力量都凝聚在双臂、凝聚在弓与箭上!他站在“有穷氏”酒馆门口,身影在十轮烈日的照耀下显得渺小,却又如同定海的神针,带着一股顶天立地的决绝!
“孽畜——!”后羿的怒吼盖过了金乌的尖啸,盖过了大地的哀鸣。他双臂肌肉虬结贲张,如同拉满了的钢索!那张沉重无比、需数名壮汉才能勉强拉开的神弓,在他手中出“嘎吱嘎吱”不堪重负的呻吟,弓身剧烈震颤!弓弦被拉成了满月,紧绷欲裂!
恒宇依旧站在柜台后,目光平静地穿过敞开的石门,看着门口那挽弓如满月的身影。他的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粗糙的柜台边缘。
就在后羿力量凝聚到巅峰,即将松弦的刹那!
恒宇眼中,极其细微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涟漪。他放在柜台边缘的手指,微不可察地轻轻向下一按。
嗡!
一道无形的、几乎无法感知的波动,以“有穷氏”酒馆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石屋本身并未移动,但在更高维度的感知中,它仿佛瞬间“虚化”了一瞬,如同投入水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边缘,短暂地脱离了现实的锚点。
几乎就在同时!
嘣——!!!
一声撕裂乾坤的巨响炸开!
后羿松开了弓弦!那支流转着幽光、烙印着寒星符文的箭矢,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黑红流光,带着后羿全部的愤怒、绝望、力量,以及恒宇赋予的“伤灵触核”的法则,离弦而出!
箭矢离弦的瞬间,一股难以想象的、狂暴到极致的反冲力猛地爆!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向后羿!
“噗——!”后羿如遭雷击,鲜血狂喷!高大的身躯像断线的风筝般向后倒飞,狠狠撞在“有穷氏”酒馆那看似普通、却因恒宇的干预而短暂处于“虚化”状态的门框上!
诡异的一幕生了!
后羿撞上门框,并未出骨骼碎裂的闷响,也未将石墙撞塌。他的身体仿佛撞入了一片粘稠的水幕,仅仅让门框处的空气剧烈地扭曲、波动了一下,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巨大的冲击力被那无形的“虚化”缓冲了九成以上!他闷哼一声,顺着门框滑落在地,虽然内腑震荡,嘴角溢血,手臂剧痛欲裂,虎口崩开深可见骨的血口,鲜血染红了弓臂,但竟奇迹般地没有被那恐怖的反冲力直接震死!
他瘫坐在门口,惊骇地抬头看向酒馆内。恒宇依旧站在柜台后,身影在因剧烈空间波动而扭曲的光线中显得有些模糊,平静地看着他,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箭和诡异的庇护从未生。
轰隆隆隆——!!!
天空传来震耳欲聋的、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崩塌的巨响!
后羿猛地转头望向天空!
只见一道黑红交织的毁灭流光,精准无比地贯穿了一只正在肆意喷吐烈焰的金乌!没有想象中的爆炸火光,那金乌庞大的身躯在被贯穿的瞬间,猛地一僵!
紧接着——
“唳——————!!!”
一声前所未有的、凄厉到足以撕裂灵魂的哀鸣响彻寰宇!那不是禽鸟的惨叫,而是蕴含着无尽痛苦、惊愕、愤怒与……难以置信悲伤的灵魂尖啸!如同亿万生灵在瞬间被碾碎神魂出的终极悲号!
被贯穿的金乌,其炽热的光芒骤然黯淡、混乱!金色的、如同熔融黄金般的神血,如同决堤的瀑布,从它巨大的伤口中狂喷而出!那血液并非虚幻的光焰,而是粘稠、沉重、散着恐怖高温和神圣气息的液体!神血洒落长空,如同下起了一场金色的火雨,所过之处,空气被灼烧得扭曲变形,出刺耳的尖啸!一些血滴落在地面,瞬间将焦黑的岩石熔穿出深不见底的孔洞,腾起冲天的青烟!
那只金乌在天空中痛苦地翻滚、挣扎,每一次扇动翅膀都带起焚毁山岳的烈焰风暴,它的光芒急剧闪烁、明灭不定,最终如同燃尽的火炭,彻底黯淡下去,化作一颗巨大的、燃烧着最后余烬的陨星,带着长长的、泣血般的金色尾迹,轰然坠向遥远的地平线!大地为之剧烈震颤!
一只太阳……陨落了!
天空,瞬间黯淡了十分之一!那令人窒息的酷热,似乎也减弱了一丝。
然而,这短暂的“胜利”并未带来喜悦。金乌临死的哀鸣还在天地间回荡,如同亿万根钢针扎入每一个生灵的脑海,带来无法言喻的痛苦和恐惧。那喷洒的神血,更是带着一种亵渎和毁灭的神性污染,灼烧着天空与大地。
后羿瘫坐在酒馆门口,浑身浴血(有自己的,也有溅射而来的金乌神血),脸色惨白如纸。他握着弓的手臂在剧烈颤抖,不是因为脱力,而是灵魂深处被那声哀鸣和神血的景象狠狠撕裂的恐惧!他大口喘着气,眼神中充满了惊魂未定和……一丝刚刚被恒宇点醒、此刻却无比清晰的、对“弑神”本质的恐惧与茫然!
酒馆内,恒宇静静地看着天空坠落的金乌残骸,看着那黯淡了一块的苍穹,看着溅落在酒馆门口不远处、依旧在“滋滋”作响、灼烧着岩石的金乌神血。他的目光,最终落在瘫坐在地、失魂落魄的后羿身上。
恒宇拿起柜台上的粗布,继续擦拭着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依旧平静,仿佛刚才庇护了后羿、目睹了神陨的,并非是他。
“还有九只。”恒宇平淡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如同在提醒客人酒还未喝完。
他走到柜台边,拿起一只新的粗陶碗,再次从那粗陶坛中舀出浑浊的粟米酒。酒液晃荡,倒映着门外天空中剩余的九轮更加暴怒、光芒更加刺眼的烈日,也倒映着瘫坐在地、眼神空洞的后羿,以及他手中那张沾满血污、弓弦犹自嗡鸣的巨弓。
恒宇将浊酒放在柜台上,出轻微的磕碰声。
“酒尚温。”他说道,声音平淡无波,如同亘古不变的寒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