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兴抚摸着那本图册上光滑的纸张,感受着上面印刷的精美图案,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恐惧感,从心底深处升起。
他终于明白,这不是一个选择题,而是一个通知。
时代变了。
那种依靠悍勇的士兵,凭借高大的城墙,就能割据一方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在这样毁天灭地的力量面前,任何个人的武勇,任何传统的计谋,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魏博的城墙再高,能高得过炮弹的抛物线吗?
魏博的牙兵再悍勇,能快得过出膛的子弹吗?
答案,不言而喻。
田兴走到那一排排祖宗牌位前,背对着裴度,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地窖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烛火在毕剥作响。
阴影中,那几名甲士握着兵器的手心,已经全是冷汗。
裴度依旧安坐,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他知道,田兴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一切,来完成内心最后的挣扎。
良久,良久。
田兴终于缓缓转过身来。
他脸上的犹豫、挣扎、恐惧,已经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赌徒押上全部身家性命时的决绝与疯狂。
“好!”
他低吼一声,眼中精光爆射,“魏博六州,十万军民,今日便尽数压在裴公此言之上!”
他做出了决断!
“不过,我也有条件!”
田兴沉声道。
“将军请讲。”
裴度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其一,我要朝廷先下明旨,公开斥责蒋士则飞扬跋扈,意图谋逆!如此,我起事方能名正言顺,号令军心!”
“其二,魏博军易帜之后,必须允许我保留一部分亲信子弟兵作为骨干,不能全数打散!这是我的底线!”
裴度闻言,抚掌而笑:“将军所言,皆是情理之中。裴某代朝廷,准了!”
他早料到田兴会有此要求。
第一个条件是为了政治上的主动,第二个条件是为了保住身家性命的枪杆子。
对于一个刚刚归顺的藩镇将领来说,这再正常不过。
“口说无凭!”
田兴目光灼灼。
“自然。”
裴度站起身,走到香案前,拿起一把祭祀用的短刀,毫不犹豫地在自己左手食指上轻轻一划。
鲜血,瞬间涌出。
他没有用祭祖的酒,而是将那滴鲜红的血,滴入了燃烧着檀香的香炉之中。
嗤的一声轻响,一缕青烟升起。
田兴瞳孔一缩,他没想到这位文官出身的宰相,行事竟如此果决。
他不再犹豫,同样拿起短刀,在指尖划开一道口子,将自己的血,滴入了同一座香炉。
两滴鲜血在滚烫的香灰中融合,再不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