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让所有准备大战一场的官兵都愣住了。
带队的军官立刻将情况飞马报回隆昌县衙。
魏渊听到汇报,沉吟片刻,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表情,最终轻轻叹了口气,对身旁的顾寒道:
“这郭老爷子……倒是个明白人。可惜,生了个蠢钝如猪、狂妄自大的儿子。”
随后,魏渊又派人仔细走访了隆昌县及周边地区的乡绅耆老。
反馈回来的信息印证了他的部分猜测:在郭允厚执掌郭家的大部分时间里,郭家虽然也是地方豪强,但行事还算有分寸,注重乡誉,修桥铺路、赈济灾荒等事也偶有为之,社会风评虽非良善,但也绝谈不上恶贯满盈。
真正的剧变,是在郭孟启逐渐掌权之后,尤其是与蜀王府搭上线后,才变得愈肆无忌惮,无法无天。
了解到这些情况后,魏渊做出了最终决定。
他对顾寒及负责清算的官员下达了明确指令:
“祸必究,协从必办,但也不搞扩大化,不搞株连。郭孟启是郭孟启,郭家是郭家。所有直接参与犯罪、手上沾了血、犯了王法的,无论是郭家人还是外姓仆役,一个都不准放过,依律严惩!但与此案无关、查无实据的郭家族人、旁支、以及普通仆役,一个也不准滥抓!抄没家产,只限于郭孟启一系及其犯罪所得,其余族人正当产业,予以保留,使其能继续生存。”
“告诉他们,当今陛下以仁孝治天下,柱国以法理昭公道。”
魏渊沉声道:
“我等此行,是为涤荡污秽,铲除奸恶,为民伸冤,而非为了灭门绝户。明白吗?”
“属下明白!”
顾寒及众官员心悦诚服地领命。
魏渊此举,既彰显了朝廷法度的威严,也体现了仁政的节制,足以安抚地方,赢得人心。
于是,一场轰轰烈烈却又条理清晰的清算行动,在云顶寨内外迅展开。
随着魏渊“祸必究、协从必办、不搞株连”的明确指令下达,一场规模空前却又条理清晰、法度分明的清算行动,在巍峨的云顶寨内外迅且高效地展开。往日里象征着郭家无上权威的堡垒,此刻变成了执行朝廷法度、偿还亏欠百姓血债的巨大办案现场。
一队队身着号衣、手持丈量工具和厚厚账册的文吏,在精锐军士的护卫下,进驻寨内档案库及各处田庄。
他们依据郭家主动交出的、以及从县衙副本中调取核对的田产地契文书,开始了极其繁琐却至关重要的核对工作。
文书上的墨迹与红印,与田间地头的界碑、房舍的坐落一一对应确认。
凡是明确记录为通过欺诈、强占、高利贷逼迫等手段从百姓手中非法攫取的田产、山林、宅基,都被用朱笔重重圈出。
随后,官兵们持着盖有督查行署和大军印信的告示,分赴各个村庄,当众宣读,将一纸纸盖着官印的“清退还文书”交到原主或其继承人手中。
许多百姓捧着那失而复得的地契房契,恍如隔世,激动得热泪盈眶,对着县城方向叩谢“青天大老爷”。
这个过程并非一帆风顺,界址纠纷、年代久远难以确认等情况时有生,但负责的官员秉持公道,耐心调解核查,务求将每一份产业都物归原主。
云顶寨那深幽的库房被依次打开。
里面囤积如山的金银锭、铜钱、珠宝古玩、绫罗绸缎,以及足以支撑大军数月消耗的粮米布匹,在无数火把和兵刃的寒光映照下,暴露在官员面前。
户部及军方派来的专员,会同督查行署的吏员,组成庞大的清点小组。
他们搬来桌案,摊开账本,现场登记造册。每一锭银子都需称重、验色、登记;每一匹绸缎都需查验品质、丈量长度;每一袋粮食都需抽样检查、估算成色。
整个过程公开进行,多方监督,防止任何贪墨或调换。沉重的箱笼被贴上封条,由军士们严密看守,随后一车车运往县城府库及军中大营,这些不义之财将被充公,部分用于补偿受害者,部分补充府库军需。
与此同时,另一场更为冷酷的行动也在同步进行。根据郭孟启的口供、郭家账簿中的记录、以及百姓的指认,所有直接参与过杀人、伤人、暴力逼债、欺诈勒索的核心打手、恶仆、管事头目,被一一从藏匿的角落或人群中揪出。
冰冷的铁链套上他们的手腕脚踝,昔日里在乡间作威作福、不可一世的恶徒们,此刻面如死灰,在官兵的厉声呵斥和推搡下,踉跄地被押出寨门,集中关押到临时设立的囚营之中,等待后续的审判和严惩。他们的哭嚎求饶声,与寨外百姓的欢呼叫好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对于那些与郭孟启罪行无关的郭家族人、旁支远亲、以及仅仅是在此务工谋生的普通仆役、丫鬟、长工,则经历了完全不同的程序。
他们被要求集中到指定的院落,由文书吏员逐一进行登记造册,并进行初步的讯问排查,核实身份与具体职责。
在确认其并未参与主要犯罪行为后,便会被告知:“尔等与此案无涉,暂留寨中配合调查,不得随意离开,但尔等身家性命、个人合法财货,皆受朝廷王法保护,无人可侵犯。”
官兵们严格约束纪律,禁止骚扰这些无关人员。他们的住所和个人物品未被胡乱搜查,其名下的正当产业也得以保留。
魏渊的法令如同一道护身符,在雷霆风暴之中,为他们划出了一片安全的区域,避免了常见的抄家扩大化所带来的惨剧。
整个云顶寨,仿佛一个巨大的病灶,正在被一场精密而彻底的外科手术所清除。腐肉被剜去,毒脓被挤出,而健康的肌体则被尽可能地保留下来。
官兵们纪律严明,各司其职;文吏们埋头案牍,一丝不苟。这场轰轰烈烈的清算,没有演变成一场泄仇恨的狂欢,而是在一种近乎冷酷的法理秩序下进行着,彰显着朝廷此次不仅是要惩罚罪恶,更是要重建秩序和公信的决心。
整个清算过程,虽然规模庞大,却进行得相对平稳,并未出现大规模的血腥冲突或混乱。郭允厚的果断配合和魏渊的明确指令,起到了关键作用。
云顶寨,这座盘踞隆昌二百余年、象征着权力和财富的堡垒,终于在朝廷的铁拳和民意的浪潮中,被彻底撬开、清算。
它的倒塌,宣告了一个旧时代的结束,也预示着隆昌县乃至整个四川,在魏渊的强力整顿下,即将迎来新的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