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隐藏在幕后的魏渊,在听到这个消息时,倒是心静了下来。
“果然……沉不住气,要亮底牌了吗?也好,省得我再费手脚去攻那龟壳。就让我看看,你郭家背后站的,究竟是哪路‘神仙’!”
隆昌县衙大堂之上,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三班衙役手持水火棍,分列两侧,虽竭力挺直腰板,却难掩面对郭孟启时的那一丝习惯性的畏缩。
堂外围观的百姓人山人海,个个伸长了脖子,屏息凝神,等待着这场期盼已久的对质。
顾寒端坐于“明镜高悬”匾额之下,一身督查行署专员的绯色官袍衬得他面色愈严肃。
他目光如电,直视堂下那个神色倨傲、负手而立的郭孟启,猛地一拍惊堂木!
“啪!”
清脆的响声震彻公堂。
“堂下何人?见到本官,为何不跪!”
顾寒的声音带着官威,厉声呵斥。
按照律法,平民涉案上堂,必须跪听审讯。顾寒此举,既是程序,更是要在气势上先压住这个嚣张的豪强。
然而,郭孟启闻言,非但没有任何惧色,嘴角反而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讥讽笑意。
他并未回答,只是微微侧头,对身后一名捧着个紫檀木长盒的随从示意了一下。
那随从立刻上前一步,当众打开木盒,从中取出一卷用明黄色绸缎包裹的物事,小心翼翼地展开——赫然是一幅有些年头、边缘略显磨损,但保存完好的黄绫绢布,上面以端庄的楷书写满字迹,末尾盖着鲜红的玉玺大印!
圣旨?!
顾寒瞳孔骤然收缩,心头猛地一紧!
堂内堂外,所有识得此物的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普通百姓或许不明就里,但顾寒作为省级大员,太清楚这东西代表着什么了!
那是至高无上的皇权象征!
郭孟启这才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优越感:
“顾大人息怒。非是郭某不敬朝廷法度,实乃身怀皇恩,不敢僭越。天启年间,我郭家先祖有幸,得献一只巧夺天工的‘木牛’于御前,蒙先帝爷圣心大悦,特颁下恩旨:敕封我郭氏一族为‘忠义贡士’,并特许郭家子弟,凡遇审案诉讼之时,可免其跪拜!”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脸色微变的顾寒,以及堂下哗然的百姓,继续道:
“此乃先帝隆恩,郭某不敢或忘。今日顾大人升堂问案,郭某自当遵从律法,配合调查,但这跪拜之礼,有违先帝旨意,请恕郭某……难以从命。”
一番话,引经据典,抬出了前朝皇帝的圣旨,直接将了顾寒一军!
顾寒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万万没想到,郭家竟然还藏着这么一道护身符!
前朝皇帝的圣旨,在本朝虽效力大打折扣,而且由于崇祯殉国,天下尚处于动乱状态,效力肯定是比不上太平岁月的。
但毕竟代表着皇权尊严,除非当朝皇帝明确下旨废除,否则在明面上,谁也不敢公然说它无效。尤其是在这公堂之上,众目睽睽之下!
如果强行逼迫郭孟启下跪,那就是对先帝不敬,这个罪名可大可小,极易被政敌攻讦。
权衡利弊,顾寒心中纵有万般不甘,也只能咬牙忍住。他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
“既有先帝恩旨,本官自当尊重。来人,看座!”
衙役搬来一张凳子,放在堂下侧方。郭孟启微微一笑,竟真的如同做客般,拂了拂衣袍,坦然坐下,那姿态,比顾寒这个主审官还要自在几分。
主审官的气势瞬间就矮了一截!
堂下围观的百姓顿时一片哗然,交头接耳之声四起。
“天爷!郭家竟然有圣旨!”
“见了官老爷都不用跪?这得多大的恩宠!”
“怪不得郭家这么横!原来手眼通天啊!”
“这……这官司还怎么打?官老爷都奈何不了他?”
民众的议论声中,充满了震惊、畏惧以及对官司前景的担忧。
郭孟启这一手,不仅化解了顾寒的下马威,更在舆论上再次树立起郭家权势熏天、不可动摇的形象。
顾寒毕竟是经验丰富的能吏,初期的被动之后,他迅调整了策略。跪不跪只是形式,关键还是要看证据!
他定了定神,不再纠缠虚礼,直接切入正题,将连日来收集到的如山铁证,一桩桩、一件件,开始凌厉问。
从如何假冒官差推行所谓的“合作农庄”,到如何欺骗不识字的百姓在空白契约上按手印,再到如何以“入伙费”、“借贷”等名目强行夺走百姓田宅,甚至逼出人命……顾寒问得条理清晰,证据链完整,言辞犀利。
然而,面对这些足以让任何普通人万劫不复的指控,郭孟启却始终面不改色,甚至懒得亲自回答。
他只是微微侧头,看向身旁一名早已等候多时、戴着方巾、眼神精明的中年状师。
那状师立刻上前一步,躬身向顾寒行了一礼,然后开始代为答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