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志刚如遭雷击,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他深知郭家的手段和势力,那绝对是说得出做得到的。
自己从一开始被拉上这条贼船,就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这么绝。
他原本就不想掺和这趟浑水,可终究是利欲熏心,再加上郭家的威逼利诱,一步步走到了今天这个无法回头的境地。
“哎——!”
他出一声长长的、充满了无尽悔恨、恐惧和绝望的叹息,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郭六见状,知道事情已定。
他慢条斯理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白色瓷瓶,轻轻放在尹志刚面前的桌子上,出“哒”的一声轻响。
他站起身,走到尹志刚身边,拍了拍他冰冷僵硬的肩膀,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诡异的“宽慰”:
“这个,是好东西,宫里流出来的方子,没什么痛苦,就跟睡着了一样。……走好。”
说完,郭六不再多看面如死灰的尹志刚一眼,整理了一下衣袍,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开门离去。
雅间内,只剩下尹志刚一个人,对着那盏孤灯和桌上那个索命的小瓷瓶,仿佛化作了一尊绝望的雕塑。
当夜,隆昌县丞尹志刚家中传出消息,尹大人因“忧心公务,积劳成疾,旧病复”,于家中书房骤然病故。
次日清晨,前去送茶水的小厮现了尸体。现场没有任何打斗痕迹,尹志刚衣着整齐地伏在书案上,表情“平静”,手边倒着一个空空的小瓷瓶,空气中弥漫着一丝淡淡的苦杏仁味。
隆昌县上下,一片“震惊”与“哀悼”。
但所有知情人心照不宣,尹志刚这条线,到此为止,彻底断了。
尹志刚“忧劳成疾,暴毙家中”的消息,在天亮后不久,便被散衣卫第一时间报到了刘记车马店。
魏渊正在用早饭,一碗清粥,几碟小菜。听到莫笑尘的低声禀报,神色如常地继续用餐,丝毫没有流露出惊讶之色。
这一切,本就在他意料之中,甚至可以说是他故意推动的结果。
从尹志刚昨夜偷偷溜出后门,到他与郭六在那家酒楼“听雨轩”雅间的密谈,一切尽在散衣卫的严密监控之下。
尹志刚,这本就可有可无的棋子,他的死,不过是对方狗急跳墙、开始清理门户的信号。
“看来,这郭家也开始出杀招了,倒是够狠够快。”
魏渊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语气平静。
侍立一旁的顾寒闻言,脸上露出凝重和急切之色,上前一步请示道:
“柱国,尹志刚一死,线索看似断了,但郭家灭口的举动本身已是做贼心虚!我们是不是……该收网了?”
他担心再拖延下去,会有更多像海子那样的证人被灭口,甚至郭家会毁掉更多关键证据。
“收,当然要收。”
魏渊站起身,目光透过窗户,望向云顶寨的方向,眼神锐利如鹰。
“但底牌,不能一次全都打出去。毕竟,咱们的对手,看来还藏着真正的王牌没亮呢。”
“底牌?”
顾寒有些不解。
“柱国您的意思是?”
魏渊转过身,看向顾寒,吩咐道:
“顾寒,你立刻以四川督查行署专员的名义,动用紧急调兵印信,但务必隐秘行事,调动驻扎在隆昌附近州府的新军,要求他们立刻开赴隆昌县城!记住,是以你督查行署办案的名义请求军方支援!”
顾寒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柱国您是想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让郭家和其他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我们督查行署在按程序办案,因为遭遇阻力而不得已调兵,并非柱国您亲自在此主持大局!”
“不错!”
魏渊赞许地点点头。
“唯有如此,才能让郭家觉得他们面对的只是普通的朝廷办案流程,他们才会认为还有周旋甚至反压一头的余地,才会动用手上那张他们认为能对抗甚至胁迫官府的、真正的王牌!我就不信,一个隆昌地区小小的土财主,就敢如此公然对抗朝廷新政,背后若没有更大的倚仗,岂能如此嚣张?”
“属下立刻去办!”
顾寒心领神会,立刻转身去准备印信文书,通过散衣卫的特殊渠道秘密出。
三十里之外,新军第一镇丙营驻地,尘土尚未在操练场上完全落定。
总旗官梅征卸下沾满汗渍的皮甲,刚将佩刀挂在架子上,准备喘口气喝碗凉茶,亲兵便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脸上没了往日的随意,双手捧着一封密封严实的文书,语气前所未有的郑重:
“总旗!紧急军令!来自隆昌,四川督查行署,加急密件!送信的是八百里加急的快马!”
梅征刚端起的茶碗顿在了半空,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
督查行署?他心下狐疑,虽说权势熏天,平时也多需军方支援,但与军队系统说到底属于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双方各有统属,怎会越过层层级级,直接向他一个小小的总旗来紧急军令?这于制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