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黑暗,无尽的窒息感,还有那逐渐远离的喧嚣……孙可望的意识仿佛沉入了无底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模糊的暖意将他从彻底的虚无中缓缓拉扯回来。
那是一种粗糙的、跳动的温暖,像是靠近了一堆篝火。他费力地想要睁开沉重的眼皮,浑身如同散架般剧痛,尤其是额头,像是要裂开一样。
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簇跳跃的火焰,以及被火光照亮的、潮湿的地面。
他现自己正躺在一堆干草上,身上的湿衣服被剥去了,换上了一件粗糙肮脏的囚服,手脚都被冰冷的镣铐锁住。
他……没死?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一股远比河水更加冰冷、更加刺骨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那并非来自身体,而是来自一道目光。
他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向上看去。
火堆旁,一个高大的身影矗立着,玄甲未卸,征袍染血,正是刘文秀。
他正低着头,那双眼睛,如同两把淬了冰的刀子,毫无感情地、死死地盯着他。
那目光里,没有胜利者的得意,没有猫捉老鼠的戏谑,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深不见底的恨意和……一种令人心悸的蔑视。
孙可望猛地一颤,彻底清醒了。
他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被那些乡民从水里捞起来,然后被当作俘虏交给了官军!
而显然,他的身份已经被认出来了!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都冻结了。只有柴火燃烧出的噼啪声。
良久,刘文秀冰冷的声音打破了死寂,语调平直得可怕:
“原本,我日夜想着,抓到你这悖逆忘恩之徒后,该如何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方能稍解我心头之恨。”
孙可望的心猛地一抽,但强烈的自尊和穷途末路的悍勇让他猛地昂起头,尽管这个动作牵动了全身的伤口,疼得他嘴角抽搐,他仍嘶哑地吼道:
“刘文秀!废什么话!成王败寇!既然落在你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孙可望要是眨眨眼,哼,那就不是英雄好汉!”
“英雄好汉?”
刘文秀像是听到了天下最可笑的笑话,嘴角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冷笑。
“你也配提这四个字?背主求荣,陷害同袍,为一己私利致万千将士于死地,令义父基业毁于一旦!孙可望,我告诉你,”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极致的厌恶。
“你现在,连被我杀的资格都没有!你不配!”
最后三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孙可望的心上。
不是愤怒的咆哮,而是轻蔑的断言,这种彻底的否定,比任何酷刑都更让孙可望难以忍受。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张了张嘴,却现自己一个字也反驳不出。
刘文秀不再看他,仿佛多看一眼都会玷污了自己的眼睛。
他猛地转身,对旁边的看守厉声道:
“看紧了!若有何闪失,唯你是问!”
说完,大步流星地离去,再也没有回头。
孙可望僵在原地,镣铐冰冷刺骨,而刘文秀那最后的话语和眼神,比镣铐更冷,将他最后一丝伪装的高傲击得粉碎。
生擒贼酋孙可望的捷报,由八百里加急的快马一路飞驰,以最快的度传回了成都,呈报至柱国魏渊的案头。
消息瞬间在整个成都乃至周边军营炸裂开来!起初是难以置信的寂静,随即便是震耳欲聋的狂喜。
“抓住了!孙可望被刘将军生擒了!”
报捷的信使几乎是滚鞍下马,声音因激动和疲惫而嘶哑,却依旧用尽全身力气向所有围上来的人嘶吼着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一位白苍苍的老儒生闻言,当即老泪纵横,朝着北方京师的方向连连作揖。
“祸乱川蜀的巨寇,终于伏法了!大明中兴有望!中兴有望啊!”
军营之中,欢呼声如同山呼海啸,直冲云霄。
士兵们,无论是久经沙场的老兵还是刚刚招募的新丁,无不激动地挥舞着拳头、兵器,甚至将头盔抛向空中。
压抑了太久的阴霾被一扫而空,胜利的喜悦和巨大的自豪感充盈在每个胸膛。
“赢了!我们赢了!”
“柱国算无遗策!刘将军威武!”
“四川太平了!我们可以回家了!”
将领们同样喜形于色,互相捶打着胸膛,畅快地大笑。
多少日的枕戈待旦,多少次的浴血拼杀,终于换来了这决定性的胜利。
中军大帐内外,道贺声、欢笑声不绝于耳,气氛热烈得如同过节。
一直以来运筹帷幄、喜怒不形于色的魏渊,在详细核实了消息后,这次也难得地抚掌大笑,沉稳的目光中闪烁着难以抑制的欣慰与豪情,他对着帐内诸多欣喜若狂的部将连声称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