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山风如刀,刮过米仓古道嶙峋的石壁,出呜咽般的声响。
孙可望裹紧了他的织锦战袍,却仍觉得一股寒意从骨髓里透出来。他回头望了望身后蜿蜒如长蛇、沉默行军的队伍——这是他最后的本钱,2万余名核心嫡系,大多是他起家时的老营弟兄,装备精良,眼神凶悍,却也难以掩饰连日奔波的疲惫。
自从那夜舍弃大营、钻入这崇山峻岭以来,已经过去了三天。最初的兴奋和庆幸如同被山风吹散的薄雾,渐渐消散。
“大王,看来魏渊的追兵真被咱们甩掉了!”
一名心腹将领凑过来,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低声道。
“这米仓道果然隐秘,明军定然还被咱们留下的‘大礼’拖在巴山呢!”
孙可望嘴角扯出一丝难看的笑意,嗯了一声,心中却也暗自松了口气。
能甩开那些如影随形、烦不胜烦的明军轻骑,总算能喘口气。他仿佛已经能看到郧阳府的轮廓,看到富庶的荆襄大地在向他招手。
只要冲出去,海阔天空!
然而,他这份侥幸并未持续太久。
第四日正午,当队伍艰难地行进在一段一侧是陡峭石壁、一侧是深不见底幽谷的狭窄路段时,异变陡生!
“咻咻咻——!”
毫无征兆地,一阵密集的弩箭如同毒蜂般从头顶的悬崖密林中暴射而下!箭矢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精准地落入行军队列之中。
“敌袭!举盾!举盾!”
军官们声嘶力竭地吼叫起来。
但太突然了!
队伍拉得太长,地形太窄,根本来不及有效反应。瞬间,惨叫声、中箭的闷响、坠崖的惊呼响成一片。
精锐的老营兵反应极快,立刻用旁牌护住要害,或用刀剑格挡,但仍有数十人顷刻间毙命,更有十余人被挤落或被箭矢直接射落深谷。
“不要乱!冲过去!冲过去!”
孙可望在亲兵盾牌的严密护卫下,厉声大吼,眼睛赤红。他看得分明,袭击者人数似乎不多,但占据地利,射击极其刁钻。
弩箭只持续了三轮便戛然而止,仿佛从未出现过。
等惊魂未定的大西军组织兵力试图攀爬搜索时,山上早已人影俱无,只留下几处凌乱的脚印和空箭匣。
“是郧阳兵的制式弩!他们…他们怎么会在这里设伏?!”一名见识广的老营军卒捡起一支弩箭,声音颤。
孙可望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郧阳兵?他们不是应该守在城里吗?怎么会出现在这深山老林?魏渊的手,难道已经伸得这么长了?
不安的阴影开始笼罩全军。接下来的路程,仿佛变成了无尽的噩梦。
第五天,在一处必经的溪流浅滩,当他们半渡之时,两岸林中突然响起爆豆般的火铳声!
第六天,白烟弥漫,铅子横飞,正在涉水的士卒成片倒下,清澈的溪水瞬间被染红。
第七天,这一次,袭击者甚至动用了小型火炮,虽然只有一两门,射的霰弹却给了渡河部队毁灭性打击。混乱中,又有数百人伤亡,大量辎重遗弃河中。
第六天夜里,他们刚找到一处背风的山坳扎营,营火才起,外围哨卡便接连出凄厉的警哨和惨叫。
小股装备精良的明军夜不收悄悄摸近,用强弓硬弩精准狙杀哨兵,甚至突入营地边缘纵火,制造了极大的混乱,导致营啸,自相践踏而死者又不计其数。
整整一夜,全军无人敢安眠。
孙可望的焦虑与日俱增。
他现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张无形的大网。每一次伏击都打在行军的关键节点上,每一次袭击都精准狠辣,绝不恋战,一击即走。
这绝不是小股地方守军的自行为,这是有组织、有预谋、有精确情报支持的层层阻击!
他的军队士气以肉眼可见的度跌落。
士兵们走路都打着晃,眼窝深陷,听到一点异响就紧张地举起兵器,看谁都像明军。行军度被迫一慢再慢。
第七日,最坏的消息传来了。
后队斥候拼死来报,身后烟尘大起,现了大量明军正规军的旗号!
看衣甲和行军阵势,绝对是魏渊的主力精锐追赶上来了!
“怎么可能?!他们怎么会这么快?!”
孙可望几乎失态地咆哮起来,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恐惧。
他舍弃大部、轻装简从,钻山沟抄近路,竟然还是没能甩开魏渊?!
他绝对无法想象,就在他自以为金蝉脱壳、钻入米仓古道的同时,一张基于精确计算和高效执行的天罗地网,早已在他前方悄然张开。
魏渊在成都识破其意图的第一时间,并非仅仅下令追击。
他深知兵贵神,更贵在先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