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下头,眼泪无声滑落。
原来,不是他抛弃了我。
是我,用沉默把他留在了雨夜里。
我忽然明白,这辆公交车,从来就不是现实中的交通工具。它是一条记忆的通道,是那些被压抑、被遗忘的情感所构筑的异界。每一个上车的人,都是带着未完成的执念而来。他们或许不自知,但他们的“无反应”,让他们困在了某个瞬间,某个本该释放却强行压抑的时刻。
而父亲,只是其中之一。
但他是我的执念,是我的根。
“我……我害怕。”我哽咽着说,“我怕得抖,我怕得想逃,可我还是来了。我看见你,我认出你,我……我不想再失去你一次。”
话音落下,车厢猛地一震。
灯光骤然亮起,刺得我睁不开眼。等我再睁开时,窗外不再是无尽的黑暗,而是那条熟悉的街道——雨还在下,可远处有救护车的蓝光闪烁,有路人撑着伞朝这边跑来。是那天,是那个夜晚,是那个我本该结束却从未真正面对的时刻。
父亲站起身,草帽轻轻落在座椅上。
他向我伸出手。
“这一次,”他说,“你回应了。”
我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终于释放了积压了十五年的痛。我哭那个七岁的小女孩,哭她一个人在暴雨中站了六小时,哭她以为父亲不要她了,哭她把一切都埋进心底,假装什么都没生。
我的眼泪落在他肩上,像雨滴落在干涸的土地。
那一刻,我听见了车轮转动的声音——不是故障的呻吟,而是平稳的、向前的滚动。车子重新启动,驶向终点。
父亲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晨雾在阳光下消散。
“爸……别走……”我紧紧抓住他的手。
“我走了,”他轻声说,“因为你终于‘看见’我了。”
他的身影化作一缕光,融入车厢的暖黄灯光中。草帽静静地躺在座椅上,帽檐下,有一片小小的水渍,像是谁流过的泪。
我坐回座位,抱着双膝,浑身还在抖,可心里却前所未有地平静。
车子继续前行,窗外的雨渐渐停了。天边泛起一丝微光,像是黎明在试探着降临。
我知道,这趟车终将到站。
而我,终于可以下车了。
可就在我准备起身时,余光瞥见前排的座椅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影。她低着头,穿着校服,湿漉漉的头贴在脸上——是七岁的我。
她抬起头,眼神空洞,没有泪,没有表情,只是静静地望着我。
我忽然明白,真正的救赎,不是让父亲离开。
而是让那个曾经的自己,学会哭泣。
我走过去,蹲在她面前,轻轻抱住她。
“别怕,”我hispered,“现在,我来接你回家。”
她的身体微微一颤,一滴泪,终于落下。
车子,在晨光中缓缓停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