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阳的目光死死锁住赵甲。
赵甲胸膛一挺,没有任何犹豫,抱拳怒吼。
“末将遵命!八千兄弟在,营盘便在!必让蓝延煜老贼看不出半分破绽!纵全军覆没,绝不辱命!”
“好!”
武阳重重一拍他肩膀,随即目光扫向其他将领,
“其余诸将,立刻回营,依令行事!撤退途中,给本帅做得像样点!辎重可适当丢弃破损者,脚印给本帅踩得杂乱仓惶!但进入株枫林后,立刻于背风处集结隐蔽,吞下最后的口粮,给本帅把刀磨快,把弓弦绷紧!静待军令!期间,严禁烟火,严禁喧哗,违令者——立斩决!”
“末将等遵命!”
尽管心中疑窦丛生,但长久以来对武阳形成的绝对信任和其话语中那股不容置疑的煞气,让众将齐齐抱拳领命,压下所有疑问,迅冲出大帐,奔赴各自营区。
庞大的靖乱军营盘,开始在一片白茫茫中悄然运转。
一队队士兵在军官低沉急促的命令下,沉默地收拾着能带走的物资,留下空荡的营帐和刻意制造的混乱痕迹,以营为单位,依次悄无声息地没入侧后方的风雪幕布之中,向着株枫林方向艰难跋涉。
他们在深雪中故意留下纷乱踩踏的足迹,丢弃些破烂的营帐碎布、断裂的兵器、甚至几袋真正受潮霉变的粮食,将“粮尽兵疲,仓惶溃退”的戏码做足十成。
而赵甲,则成了这出空城计的主角。
他率领八千死士,留守在迅变得空旷的营盘里。
他们点燃更多的湿柴,制造出遮天蔽日的浓密炊烟;
他们将旗帜插得更加密集,派出的巡逻队踩着厚厚的积雪,来回穿梭,故意放大脚步声和金属碰撞声;
他们将士兵分散到各个营区,大声呼喝,模拟着往日操练的动静。
风雪和距离,是他们最好的盟友,将这场大戏的细节模糊,只将一个“大军仍在”的虚假印象,顽强地投射向远方的舒城。
画面切至舒城,将军府。
地龙烧得滚热,与帐外的冰天雪地恍若两个世界。
蓝延煜身披锦袍,坐在炭火盆旁,手中虽拿着一卷兵书,目光却并未落在字上,反而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焦躁。
太安静了。
连续两日大雪,靖乱军毫无动静,这反常的死寂,比他面对任何猛烈进攻时更让他感到不安。
武阳绝非坐以待毙之人,粮草将尽,期限迫近,他究竟在酝酿什么?
“报——!”
一名斥候大统领带着满身冰棱和寒气,几乎是踉跄着冲入温暖的书房,声音因激动和寒冷而微微颤抖。
“将军!靖…靖乱军有异动!”
蓝延煜猛地抬头,眼中精光骤射。
“讲!”
“我军斥候冒死抵近观察!现靖乱军大营侧后方,有大规模兵马移动迹象!雪地上足迹纷乱不堪,蔓延向西北方向!还…还丢弃了不少破损辎重和杂物!看情形…像是…像是在溃退!”
那位大统领急促地汇报,脸上混合着兴奋和难以置信。
“溃退?”
蓝延煜瞳孔微微一缩,霍然起身!
但他天性中的多疑立刻压过了最初的惊诧。
武阳诈败诱敌的前科历历在目。
“你看真切了?规模多大?动向如何?是否是疑兵之计?”
他连声追问,语气冰寒刺骨。
大统领肯定地点头。
“千真万确!将军!风雪虽狂,但我手下儿郎皆是精锐,拼死靠到极近处观察!绝非小股调动,至少是数万人的规模!足迹仓惶散乱,绝非有序撤退,丢弃之物也非精心布置,确似粮尽兵溃之象!”
蓝延煜负手,在铺着厚厚地毯的书房内快踱步,炭火盆的光映照着他阴晴不定的脸。
巨大的诱惑和根深蒂固的谨慎在他脑中激烈交锋。
“再探!”
他猛地停步,声音斩钉截铁,
“派三批斥候,分不同路线,不同时段,给本将军死死盯住!我要知道靖乱军是真溃还是假溃,主力撤往何处,营中确留多少兵马!有任何蛛丝马迹,立刻回报!不得有误!”
“遵命!”
大统领领命,匆匆消失在风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