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话,字字如重锤,句句似惊雷,狠狠凿开了苏落年轻认知的壁垒。
他眼前仿佛豁然开朗,却又瞬间被更宏大、更幽暗也更惊心动魄的图景所充斥。
权势之路,并非他原先想象的热血快意、非黑即白,而是一片布满陷阱与抉择、需要时刻在刀尖上跳舞的灰色地带。
武阳的话,剥开了那层温情脉脉的面纱,露出了底下冰冷而坚硬的规则铁骨。
巨大的震撼之后,是醍醐灌顶般的明悟。
苏落深吸一口气,胸中翻涌的激荡情绪最终沉淀为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猛地一勒缰绳,在马上挺直脊背,双手抱拳,朝着武阳深深一躬,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却无比清晰:
“师傅!徒弟…受教了!”
武阳看着他眼中褪去迷茫、逐渐燃起的锐利光芒,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只沉声道:“记住今日之言。走吧。”
说罢,一抖缰绳,率先策马向军营辕门驰去。
苏落紧随其后,胸中激荡未平,目光却已投向那辕门之后更广阔、也更凶险的天地。
靖乱军大营,肃杀之气弥漫。
武阳正式接掌化州郡军政大印的消息早已传遍,当他的身影出现在点将台前时,台下黑压压的将校士卒,无论是靖乱军本部,还是原化州郡的守军,无不屏息凝神,目光复杂地聚焦在那位银甲将军身上。
令所有人,尤其是原化州郡军官们暗自心惊的,是郡守章平的态度。
这位往日手握实权、颇有几分倨傲的郡守大人,此刻竟亦步亦趋地紧跟在武阳侧后一步之遥的位置,身体微微前倾,脸上堆满了近乎谦卑的恭敬。
武阳每有指示,无论大小,章平必是第一个躬身领命,声音洪亮而干脆,全无半点迟疑敷衍。
这份恭敬,绝非表面文章,而是透着一种自骨子里的畏惧与臣服。
台下众人看在眼里,之前心中那点波澜,瞬间被压下,只剩下无声的凛然。
武阳立于点将台中央,身形如岳峙渊渟。
他并未表长篇大论的训示,只针对化州郡的城防轮换、粮秣储备、军械整修以及斥候侦缉几项紧要军务,言简意赅地做出了明确部署。
他的指令清晰、直接,切中要害,毫无赘言,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势随话语弥散开来。
台下的将领们,无论是靖乱军的旧部还是新归附的军官,无不挺直腰板,凝神细听,将每一道命令牢牢记下。
待各项事务分派完毕,武阳目光扫过台下肃立的众将,最终落在肃立台侧的赵甲身上。
“赵甲。”
“末将在!”赵甲踏前一步,甲胄铿锵。
“传令全军,休整三日。”
武阳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三日之内,严加戒备,恢复体力。三日后,全军拔营,开赴指定地域集结待命。”
“末将领命!”赵甲抱拳应诺,随即,他脸上那惯常的严肃线条似乎松动了一下,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将军…此行,请代末将及几位老兄弟,向杨先生问好。”
听到“杨先生”三个字,武阳冷峻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极淡却真实的暖意,如同冰封湖面下悄然涌动的暖流。
他微微颔,声音也柔和了些许:“放心,话一定带到。”
武阳没有耽搁,交接完毕,安排好紧要军务后,便带着苏落径直离开了军营大帐。
片刻后,校场一隅,十六名身着暗色皮甲、气息精悍沉凝如渊的瞑龙卫已无声集结完毕,为者正是龙七。
“将军。”龙七抱拳行礼,动作干净利落。
武阳的目光缓缓扫过这十六张坚毅而毫无表情的脸,瞑龙卫是武阳目前最锋利的暗刃。
“龙七,”
武阳的声音压得很低,仅容眼前这十几人听清。
“化州初定,暗流未息。二公子那边,熊亮之言不可尽信。三公子处,亦需时刻留意动向。这城中,乃至郡内各要害之处,我要你们化身暗影,渗入其中。查探所有可疑动向,监视一切不安分之人,尤其注意章平旧部及可能的外来联络。如有异动,即刻密报,必要时…”
他眼中寒光一闪,未尽之言已不言而喻。
“…可临机专断!”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