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拂过,带着远处田埂的稻香,林恩灿深吸一口气,脚步轻快了几分。身边的林牧还在絮叨着晚上鱼汤要放多少姜片,灵豹的欢叫声远远传开,一切都像这山间的阳光,明亮又温暖。
回到守渊阁时,日头已偏西。林恩灿刚把山楂倒进竹篮,就见俊宁与清玄子坐在丹炉边对弈,棋盘上落子声清脆,混着炉中余火的噼啪声,格外安稳。
“师父,清玄子师伯。”林恩灿把芝麻糖递过去,“林牧给的,尝尝?”
清玄子捻起一块,放进嘴里咂摸片刻,笑道:“这糖里有股烟火气,比御膳房的精致点心对味。”
俊宁落子的手顿了顿,看向林恩灿:“去王大娘家了?”
“嗯,孩子不咳了,王大娘非要塞筐山楂。”林恩灿挨着炉边坐下,灵昀适时递来杯热茶,“路上遇着林牧,他采了蒲公英去看李爷爷,还说张叔给了他芝麻糖。”
“张老三那手艺,做芝麻糖最是地道。”清玄子笑道,“去年他儿子娶媳妇,我还去喝了喜酒,那糖桌摆得,十里地外都能闻见香。”
俊宁放下棋子,指着棋盘上的残局:“你看这棋,看似各占一方,实则处处牵连。就像你们今日走的这些路,帮王大娘送药,陪林牧看李爷爷,看似零散,实则都是在给这方天地添暖意。”
林恩灿望着棋盘,黑白棋子交错间,倒真看出几分人间往来的模样。“师父是说,人情就像这棋子,你落一子,我应一步,慢慢就织成了网?”
“正是。”清玄子抚掌,“你给老药农修锄头,他记着你的好;王大娘受了你的照拂,便盼着你常来;这些点点滴滴攒起来,比任何符咒都能护佑一方安宁。”
林牧这时提着鱼篓进来,灵雀叼着片鱼鳞在他肩头炫耀:“哥!你看我们摸的鲫鱼,条条活蹦乱跳!灵犬还叼来根芦苇,说能当鱼漂用!”
灵豹凑过去闻了闻鱼篓,尾巴摇得欢快。林恩烨跟在后面,手里捧着束野菊:“方才路过山脚,见菊花开得好,给师父们插瓶里。”
俊宁看着满室的热闹——跳动的炉火、鲜活的鱼、带着露水的野菊,还有少年人眼里的光,忽然笑道:“今日这炉,该炼‘合欢丹’。”
“合欢丹?”林牧好奇地凑过来,“是让人开心的丹吗?”
“是让人心靠近的丹。”林恩灿接过话,指尖拂过炉壁上的万心图,那里新添了王大娘递山楂的身影、李爷爷接蒲公英的笑靥,“用今日的山楂、蒲公英、野菊作引,再融进去咱们方才的笑声,炼出来的丹,定能暖透人心。”
清玄子望着跃跃欲试的众人,眼中暖意融融:“好啊,老夫来添火。这丹啊,火候不用太急,慢些熬,才能把人情的滋味都锁在里面。”
炉中火焰轻轻跳动,映着围坐的身影,映着灵宠们亲昵的互动,映着那些琐碎却真挚的交谈。原来最动人的道,从不在高深的典籍里,而在这些你一言我一语的家常里,在彼此记挂的心意里,熬成岁月里最绵长的暖。
林恩灿指尖抚过九转金丹炉的纹路,炉身温热,刚融进去的山楂汁正顺着缝隙往下渗,混着蒲公英的清苦与野菊的淡香,在火光里咕嘟冒泡。
“灵昀,帮我取些蜂蜜来。”他头也不回地吩咐道,掌心凝出灵力稳住炉温——这合欢丹最讲究“匀”,火候急了会焦,慢了又失了鲜活气,得像揉面团似的,把人情的软和日子的甜一点点揉进去。
灵昀(人形立在炉边,银在火光里泛着柔光,递过蜜罐时指尖不经意擦过林恩灿的手背):“刚从蜂房取的,带着点花香,正好中和野菊的涩。”
林恩烨蹲在炉前添柴,灵豹趴在他脚边,尾巴尖有一下没一下扫着地面,忽然抬头轻吼一声——炉温有点偏了。林恩灿立刻调了灵力,笑道:“还是阿烨的灵豹敏感,差点就坏了分寸。”
林牧正蹲在旁边用灵雀衔来的细麻绳捆扎野菊,灵雀站在他肩头,时不时啄颗碎糖粒,叽叽喳喳地跟炉里的声响应和。“哥,清玄子师兄说加片梧桐叶更好,他刚去后院摘了,说这叶子见过咱们每次去王大娘家的路呢。”
俊宁与清玄子坐在不远处的竹椅上对弈,棋子落得慢,目光却总往炉这边飘。清玄子捻起一颗棋子又放下:“你这徒弟,把炼丹练成过日子了。”俊宁笑了笑,望向林恩灿专注的侧脸:“本来就是一回事,丹是死的,人是活的,把心放进去,顽石都能炼出暖意。”
说话间,清玄子摘了梧桐叶回来,林恩灿接过,指尖灵力一卷,叶子化作细碎的绿沫融入炉中。瞬间,炉口腾起一团浅粉色的雾气,裹着甜香漫了满屋——灵豹蹭了蹭林恩烨的裤腿,灵雀飞得老高,灵昀抬手拢了拢被雾气染粉的梢,连棋盘上的棋子都像沾了点香。
林恩灿望着炉里渐渐凝聚成形的丹丸,忽然明白:所谓九转金丹,转的从不是炉火,是人心的九转百折;炼的也从不是药石,是把散落在日子里的惦记、牵挂、笑闹,一点点拧成绳,织成网,再凝成丸——往后谁吃了这丹,心里都会记起,有这么一群人,守着个炉子,把寻常日子过成了最珍贵的药方。
“快成了。”林恩灿轻声说,像是在对丹说,又像是在对满屋的人说。火光在他眼里跳动,映得那句没说出口的话明晃晃的:这炉丹,咱们分着吃,就像分着过这热热闹闹的日子,一口一口,都是甜的。
丹丸刚凝成,林恩灿便用玉刀小心切开,分成数份。灵昀先取了自己那份,指尖捏着丹丸轻轻一嗅,眉梢弯起:“带着梧桐叶的清,比上次多了层烟火气。”
林牧凑过来,灵雀抢先啄了口他手里的丹,叽叽喳喳叫着,像是在说“甜!”。他自己咬了半口,眼睛瞪得溜圆:“里面有王大娘给的山楂味!还有我们去溪边摸鱼时的水草香!”
林恩烨的灵豹凑过来,他便掰了点喂给它,灵豹嚼着嚼着,尾巴摇得像朵花。“灵豹说,比上次的安神丹暖,像揣了个小太阳。”他摸着灵豹的头笑。
俊宁与清玄子也分了份,慢慢嚼着,棋盘上的棋子都忘了落。清玄子咂咂嘴:“尝到点当年在药庐给你熬药的味儿,那时候你总嫌苦,偷偷往里面丢糖块。”俊宁接话:“还有你第一次学炼丹,把灶膛烧了个洞,丹没炼成,倒烤焦了半筐红薯,甜得苦,我们还抢着吃。”
丹里的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淌,像春日融雪漫过田埂,把每个人心里藏着的零碎回忆都泡得胀——是灵昀总在炉边备好的凉茶,是林牧灵雀带回的野果,是灵豹默默守在门口的夜,是老人们棋盘边的絮叨,是每次分东西时,你推我让的那句“你多吃点”。
林恩灿自己也含了一块,丹香漫开时,忽然现这分着吃的效果,原是把一份暖,变成了满室的暖;把一个人的记挂,变成了一群人的念想。就像田里的种子,你一颗我一颗种下去,来年收获的,从来不是孤零零的穗,而是沉甸甸的一片金黄。
“怎么样?”他问。
灵昀指尖轻点,丹气化作细碎的光,在他掌心绕了个圈:“分着吃,丹力散在各处,倒像把心也串在了一起,一动,满室都跟着暖。”
林牧正追着抢他丹渣的灵雀跑,笑声撞在梁上,落下来都带着甜。林恩烨靠在灵豹身上,丹的余温从指尖传到心里,轻轻嗯了一声,眼里的光比炉火还亮。
原来最好的药效,从不是独自炼化的精纯,而是分食时,你眼里有我,我心里有你,一点甜,晕开满世界的暖。
林恩灿看着灵昀掌心流转的光,忽然起身,从丹炉旁的竹篮里抓出一把刚摘的青梅:“来,就着丹吃,更对味!”
灵雀立刻飞过来,抢了一颗叼给林牧,林牧张嘴接住,酸得眯起眼,却笑着说:“哎?这酸劲一冲,丹的甜味更显了!”灵豹也凑过来,用头蹭林恩烨的手,喉咙里出撒娇的呼噜声,分明是也想要一颗。
林恩烨笑着丢给它一颗,灵豹稳稳接住,嚼得咯吱响。俊宁和清玄子也拿起青梅,就着丹丸慢慢嚼,酸意混着暖意漫开来,清玄子忍不住念叨:“记得你小时候偷摘邻居家的青梅,被追得满村跑,最后躲在柴房里,把梅子核都咽了,生怕被现!”
“哪有!”林恩灿脸一红,“是你说酸梅汤解酒,我才多摘了几颗!”
灵昀笑得直摇头:“还说呢,那天你把梅子揣得满兜都是,衣服都染成黄的了,以为你摔泥里了,追着你打,还是清玄子师父把你护下来的。”
“师父偏心!”林牧嚷嚷着,灵雀在他肩头跳,像是在附和。
清玄子笑:“偏心怎么了?那天他把最熟的那颗梅子塞给我,说‘师父吃甜的’,我就护定了!”
丹的暖,梅的酸,混着笑声在屋里打转,像搅在一块儿的蜜和醋,酸得人眯眼,甜得人心颤。林恩灿看着满室的热闹,忽然懂了:所谓分食,哪里是分丹的药效,分明是把每个人的日子,都掰碎了混在一起,你尝尝我的酸,我品品你的甜,最后熬成一锅谁也离不开谁的浓汤——里头有青梅的青涩,有丹丸的醇厚,更有说不完的牵挂,在热气里咕嘟咕嘟,冒着幸福的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