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烨立刻去开库房的门,一股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墙角的当归片边缘已经乌,白术上甚至沾了细毛。他赶紧关上库门,回头看向灵澈:“怎么办?”
灵澈沉思片刻,忽然道:“我记得老人们说过,冬至阳气始生,地脉的气息会有变动。说不定是地下的潮气顺着地基往上涌了。”他走到院中央,跺了跺脚,“这院子的地基,还是建院时匆匆打下的,怕是不够严实。”
“那得赶紧想办法祛湿啊!”灵昀急得直转圈,“用炭火烘吗?可库房太大,炭火怕是不够。”
林恩烨却忽然眼睛一亮:“我有个主意。上次去山里采冬菇,见猎户在山洞里用松针铺地,说能吸潮气。咱们库房里,是不是也能试试?”
“松针?”灵澈点头,“可以试试。还有,我记得书上说,石灰能吸潮,咱们去镇上买些石灰回来,装在布袋子里,挂在库房四角。”
灵昀也补充道:“我去编几个大竹匾,把药材摊开,放在通风的地方晾一晾,再搬到太阳底下晒一晒。”
说干就干。林恩烨去山里收集松针,灵昀找来竹篾编竹匾,灵澈则去镇上买石灰。
等林恩烨背着满满一筐松针回来时,灵昀已经编好了三个大竹匾,正把受潮的药材小心翼翼地铺上去。灵澈也买了石灰回来,用粗布缝了几个袋子,装满石灰,分别挂在库房的四角。
三人一起动手,先把库房地面的杂物清理干净,铺上厚厚的松针,再把药材搬到竹匾里,抬到院里晒太阳。冬日的阳光虽淡,却也带着暖意,药材上的潮气慢慢蒸,空气中弥漫着混合了药香和松针的清冽气息。
忙到傍晚,总算把所有药材都处理妥当。库房里铺了松针,挂了石灰袋,潮气消散了不少。三人坐在石桌旁,喝着药铺掌柜送的米酒,都松了口气。
“还是人多主意多,”灵昀喝了口酒,笑着说,“要是我一个人,肯定急得不知怎么办才好。”
林恩烨点头:“可不是嘛,灵澈懂药材特性,灵昀手巧会编竹器,我力气大些能跑腿,咱们仨凑在一起,再大的事也能扛过去。”
灵澈放下酒杯,望着院里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梅枝,轻声道:“这就像那阴晒篮,竹篾、桑皮纸、细麻绳,单独看都寻常,合在一起,却能让凝露草保持最好的药性。咱们仨,也是一样。”
夜色渐浓,梅香更清。远处传来几声犬吠,近处的竹匾里,药材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灵澈忽然想起什么,起身往库房走去,回来时手里拿着三副刚写好的药方。
“这是我根据咱们仨的性子开的方子,”他笑着说,“林恩烨性子急,这副是安神静气的;灵昀心思细,这副是健脾开胃的;至于我自己,就用这副调和气血的。”
林恩烨和灵昀接过药方,互相看了一眼,都笑了起来。米酒的暖意从胃里散开,带着药香和梅香,在这冬至的寒夜里,酿成了比任何佳酿都醇厚的滋味。
他们或许没有惊天动地的本领,却懂得彼此配合,像那些合用的物件一样,各展所长,互为补益。这大概就是生活最实在的智慧——不是单打独斗的逞强,而是懂得携手同行的温暖。
月光爬上梅枝,落在三人的笑脸上,也落在那铺满松针的库房里,落在挂着石灰袋的角落,把这个冬天,烘得格外踏实。
夜色渐深,梅香裹着晚风溜进窗棂,灵澈正对着烛火誊抄药方,忽然听见院外传来一阵奇怪的响动——像是有东西在扒拉柴门,伴随着细碎的呜咽声。
林恩烨抄起墙角的柴刀,灵昀攥紧了刚编到一半的竹篮,两人对视一眼,蹑手蹑脚地摸到门边。灵澈吹灭烛火,指尖搭在门闩上,低声道:“数到三——”
“吱呀”一声门轴转动,寒风裹挟着雪沫子灌进来,竟撞进一团毛茸茸的东西。那物“嗷呜”一声瘫在地上,借着月光一看,是只瘦骨嶙峋的狼崽,右后腿不自然地扭曲着,沾着血的爪子在雪地上拖出浅浅的红痕。
“是被猎人伤了吧?”灵昀蹲下身,狼崽喉咙里出威胁的低吼,却没力气抬头。她忽然想起库房里晾着的接骨草,“灵澈,咱们的接骨药能给它用吗?”
灵澈摸出随身携带的小药箱,借着月光查看伤势:“骨头错位了,得先复位。林恩烨,按住它!”
狼崽挣扎得厉害,林恩烨用粗布轻轻罩住它的头,低声道:“别怕,弄好就让你走。”灵澈指尖在伤处快游走,忽然力——只听“咔”的一声轻响,狼崽疼得直哆嗦,却奇迹般没再挣扎,许是知道这几人并无恶意。
灵昀早已捣碎了接骨草,混着温热的米酒调成糊状,灵澈仔细敷在狼崽腿上,又用竹片做了简易夹板固定。忙活完,灵昀找了个旧木箱,垫上松针和破棉絮,把狼崽放进去时,小家伙竟用鼻尖蹭了蹭她的手背。
“不如叫它‘雪团’吧?”灵昀眼睛亮晶晶的,“你看它毛沾了雪,像个小雪球。”
接下来几日,雪团成了院里的新成员。林恩烨每天去后山找新鲜的野兔内脏,灵昀用温水泡软了干粮喂它,灵澈则按时换药。雪团腿好得飞快,拆线那天,竟一瘸一拐地叼来一只肥硕的野兔,放在灵昀脚边,尾巴难得地轻轻摇晃着。
这天清晨,灵昀推开窗,忽见院外站着七八只狼,为的那只毛色如墨,正静静地望着院里。她吓得捂住嘴,却见雪团一蹦一跳地跑出去,蹭着墨狼的脖子撒娇。墨狼低头舔了舔雪团的伤腿,忽然转头看向灵澈三人,缓缓伏低身体,做出一个类似鞠躬的动作。
“是来道谢的?”林恩烨喃喃道。
墨狼叫了一声,狼群竟依次放下嘴里的猎物——野兔、山鸡、还有一只足有三十斤重的野猪。放下后,它们又对着院子深深一伏,才跟着墨狼消失在山林里。
灵昀看着满地的猎物,忽然笑出声:“原来狼也懂知恩图报呢。”灵澈望着雪团蹦跳的身影,想起那句“万物有灵”,心里忽然敞亮起来。
这冬日的小院,因这意外的相遇,又添了几分传奇色彩。而那筐没吃完的野兔内脏,灵昀突奇想,和着辣椒、花椒卤了一大锅,竟成了后来镇上闻名的“卤味一绝”。林恩烨用卖卤味的钱,给库房换了防潮的青石地基,灵澈则把雪团的故事写进《草木记》,末尾加了句:“善意如星火,看似微小,亦可燎原。”
月光下,梅枝轻晃,仿佛也在为这温暖的故事点头微笑。
卤味的香气漫出药庐时,连镇东头的老饕都循着味找来。灵昀用竹篮装着卤好的野兔腿,在院门口支了个小摊,竹篮沿上别着片紫苏叶——这成了他们家的记号,就像林恩烨打的铜器、灵澈配的药,见叶如见人。
这日正午,摊前忽然来了个穿锦缎的中年男子,身后跟着两个佩刀护卫。他捏起一根卤兔腿,只尝了一口便皱眉:“滋味是不错,可惜少了点‘活气’。”
灵昀正往竹篮里添新卤的鸡爪,闻言抬头笑:“客官说笑了,卤味哪来的活气?”
男子放下兔腿,从袖中取出个小巧的锡盒:“试试这个。”盒里装着些暗红色的粉末,闻着有淡淡的酒香。“这是‘陈年酒曲’,埋在梅树下三年才成,加一点在卤汤里,保准滋味活泛起来。”
灵昀将信将疑地取了少许,撒进正咕嘟冒泡的卤锅。不过片刻,锅里的香气竟像活了般,顺着风飘出半条街,连蹲在墙角晒太阳的老狗都支棱起耳朵。
“果然神了!”灵昀眼睛亮,“不知客官如何称呼?这酒曲钱……”
“我姓苏,”男子摆了摆手,目光落在院墙上挂着的《草木记》抄本上,“钱不必给,若不嫌弃,我想换你们一味‘静心散’。近来总失眠,寻常药材都无用。”
灵澈正在药房配药,听闻此事便出来相迎:“苏先生若信得过,可留下住几日。静心散易得,但安神更需顺性,急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