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林恩灿眼睛亮起来。《丹经》里说的“金珠锁焰”之景,此刻正清清楚楚地在眼前上演。
烛火忽然晃了晃,灵昀指着星盘惊呼:“不好!毕宿的光暗了!”话音未落,炉壁上的心宿刻痕竟渗出细汗般的水珠——地脉火气要过盛了!
灵澈猛地咬破指尖,将血珠点在龟甲上。奇异的是,那血珠竟顺着裂纹游走,在“子”字纹处停下,丹炉里的焰光顿时收敛了几分。林恩烨趁机收了三分火力,星盘上的指针渐渐稳了,毕宿的光也重新亮起来。
直到寅时初刻,丹炉的顶盖“啵”地弹起,三枚鸽卵大的丹药滚落在玉盘里,通体泛着紫晕,表面的纹路竟与灵澈手中的龟甲裂纹一般无二。
灵昀凑过去闻了闻,被丹药的热气烫得缩了缩鼻子:“这就是能续魂的紫府丹?”
灵澈拿起一枚,指尖触到丹药的温凉,忽然想起张婆婆的话:“卜算吉时,算的不是天,是天地人凑在一块儿的气。”他看了眼丹炉旁的星盘、龟甲,还有林恩烨掌心未散的离火余温,忽然笑了——所谓吉时,原是他们几个凑在一块儿,顺着天时、贴着地气,硬生生挣出来的。
窗外的启明星正亮得紧,灵澈把丹药小心收好,丹房里的药香混着松明子的焦气,在晨光里漫出老远,像给这刚成的丹药,又添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紫府丹被收进温玉盒时,表面的紫晕还在轻轻流转,像裹着层活的光。灵澈将玉盒放进丹房的暗格,回头见林恩烨正用铁丝修补被离火灼出小坑的炉脚,铁丝弯成的小钩子勾住炉壁的裂痕,倒像是给丹炉系了个精巧的锁。
“这炉还能再炼三回。”林恩烨敲了敲炉身,声音闷沉沉的,“下次用庚日的金气引火,能补补炉壁的损耗。”
灵昀趴在星盘上打哈欠,盘里的星砂粉被他呼出的气吹得聚成一小堆,倒像是颗缩微的星辰。“方才算着,三日后是庚子日,金生水旺,正好炼你上次说的清霖丹。”他指尖戳了戳盘上的“井宿”,“那天井宿会落在正南,引泉水入丹炉时,顺着这个方向倒,药性更匀。”
林恩灿正将剩下的紫芝根须收进药篓,听见这话抬头道:“清霖丹要用到晨露,得寅时去后山的望云台采。那里的露水沾着云气,能中和丹药的燥性。”他说着,从怀里摸出片枯叶,叶片上的纹路竟与星盘上的井宿轨迹重合,“这是去年采露时捡的,你看,天地早把方子写在这儿了。”
灵澈往丹炉里添了把冷灰,余温透过指尖传来,像还留着紫府丹的气脉。他忽然想起张婆婆曾说,最好的丹方从不在纸上,而在观星的眼、辨气的鼻、控火的手,还有凑在一块儿的人心头。
三日后庚子日,寅时的望云台果然浮着层薄云,草叶上的露水滚落在玉盏里,映着天边的启明星,像盛了半盏碎银。灵昀举着星盘比对方向,喊着“再往东半步”,林恩灿便踩着云气挪半步,裙摆沾着的露水洒在石阶上,串成串透明的珠子。
丹房里,灵澈正将晨露倒入丹炉,林恩烨捏着金精砂候在一旁,等星盘上的井宿指针指向正南。灵昀的声音从窗外飘进来:“到了!”
金精砂落入炉中的刹那,晨露忽然腾起白雾,雾气里竟浮出细碎的金光——那是庚子日的金气与井宿的水汽缠在了一处。灵澈趁机引动灵力,丹炉壁上的二十八宿图忽然亮起,井宿的刻痕像是活了过来,顺着炉身游走,将金光与雾气都锁在炉心。
待日头爬到窗棂时,丹炉顶盖轻轻弹开,七枚清霖丹躺在玉盘里,通体莹白,触之冰凉,像刚从云里摘下来的。
灵昀抢过一枚含在嘴里,凉丝丝的甜从舌尖漫开,忽然指着丹房外喊:“快看!”
众人往外看,只见望云台方向飘来朵小云,云影落在院中的菜畦里,正好罩住那几株开着小黄花的菜芽。灵澈忽然明白,那些从星盘上算来的吉时,从丹炉里炼出的丹药,原是要落回这烟火里的——或许是给生了病的李叔续命,或许是给蔫了的菜芽添点活气,又或许,只是让灵昀含着颗清霖丹,笑得眉眼弯弯。
林恩灿将清霖丹装进瓷瓶,贴上标签时,笔尖的墨汁滴在纸上,晕开的形状竟像片云。灵澈看着那片云影,忽然觉得,所谓修仙炼丹,从来不是为了离这天这地越来越远,而是为了把天上的星、云里的露、地里的气,都酿成能捧在手心的暖,分给身边这些吵吵闹闹的人。
丹房的门敞着,风带着菜畦的花香溜进来,卷着药香在炉壁上打了个转,像在说:下一次吉时,还等你们一块儿算呢。
清霖丹的凉意还未散尽,灵澈正用软布擦拭丹炉上的星纹,忽听院外传来灵昀的惊呼。
“快看东边!”
众人奔出院门,只见东方天际浮着一抹罕见的虹光,赤橙黄绿青蓝紫七道色带垂在半空,像谁把天河裁成了绸缎。灵昀举着星盘对照,指尖点在“角宿”刻度上:“是虹气贯星!书上说,这是天地气机调和的兆头,今日炼丹必成上品!”
林恩烨扛着新铸的铜锅从柴房出来,锅底的纹路在阳光下闪着光:“正好,新锅能容三倍药量,今日试试批量炼凝气丹。”他将铜锅架在石灶上,锅沿的七个小凹槽正好卡住七只玉碗,“这是按北斗七星的位置凿的,等会儿将药液分进碗里,药性自会循着星位流转。”
灵澈往灶里添了松针,火舌舔着锅底,出“噼啪”轻响。他忽然想起昨日采露时,望云台的石板路上印着林恩烨的鞋印,大小深浅竟与星盘上的“斗宿”刻度完全吻合——原来最好的星图,从不是画在纸上的。
灵昀蹲在灶边,将晒干的薄荷碾碎,粉末落在玉碗里,绿得像刚摘的春草。“凝气丹要配薄荷的凉性,中和火性。”他说着,忽然扯了扯灵澈的衣袖,“你看,薄荷粉聚成的形状,像不像北斗的斗柄?”
林恩灿正将药草按比例分堆,闻言抬头,见玉碗里的薄荷粉果然堆成个小勺子的模样,忍不住笑:“天地万物,原是处处相照。”他将分好的药草依次投入铜锅,每投一味,就往灶里添一根枯枝——枯枝是按长短排列的,最长的对应“天枢”,最短的对应“摇光”,添柴的顺序竟与北斗运转的轨迹丝毫不差。
铜锅里的药液渐渐沸腾,泛起金色的泡沫。灵澈用长柄勺轻轻搅动,勺底的纹路与锅底的北斗纹相扣,每转一圈,泡沫就聚成一个星芒状。“差不多了。”林恩烨递过七只小瓷瓶,“按斗柄指向倒,从玉衡开始,最后倒摇光。”
灵昀捧着星盘蹲在灶前,眼睛瞪得溜圆:“斗柄正指玉衡!快!”
灵澈依言将药液舀进对应“玉衡”的玉碗,金色药液顺着碗壁流下,在碗底凝成颗小小的星珠。七碗分完,虹光恰好移到头顶,透过院中的老槐树,在瓷瓶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给丹药盖了层星砂印。
“成了!”灵昀捧着瓷瓶蹦起来,瓶身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带着股清冽的草木香,“晚上给张爷爷送去,他的喘病定能轻些。”
林恩灿将最后一只瓷瓶盖好,见灵澈正望着虹光出神,拍了拍他的肩:“想什么?”
灵澈低头,见自己的影子落在灶台上,与林恩烨、灵昀的影子交叠在一处,像朵共生的花。“在想,”他笑了笑,“原来最好的吉时,从不是单看星象,是咱们仨凑在一块儿,柴火烧得旺,药草配得匀,连影子都能抱成团。”
虹光渐渐淡去时,灶里的火也慢下来,余烬里的火星忽明忽暗,像谁把天上的星子摘了几颗,藏在了烟火里。
夜色漫进丹房时,灵澈正对着星盘比对白日记下的丹纹。铜锅倒扣在墙角,锅底的北斗纹沾着些许药渣,倒像星轨上落了片云。
“还在琢磨?”林恩烨端着两碗热汤进来,碗沿冒着白气,“灵昀把丹药送去张爷爷家了,说老人家服下后咳嗽轻了大半,正拉着他讲年轻时看星的故事呢。”
灵澈接过汤碗,暖意顺着指尖漫到心口,他指着星盘上的“天玑”刻度:“你看这里,白日炼药时,斗柄转过‘天玑’的瞬间,药液刚好泛起金泡,是不是和你说的‘星药相感’对上了?”
林恩烨低头看去,星盘上的划痕与记忆里的药液波动渐渐重合,他忽然笑了:“你这脑子,倒比铜锅还能装东西。”他舀了勺汤,“不过话说回来,下午分药时,你有没有觉得灵昀递瓷瓶的手势有点怪?”
灵澈一愣,随即想起灵昀踮脚够最高那只瓷瓶时,手腕翻转的弧度,竟与星盘上“开阳”星的偏折角度分毫不差。“是了!他总说自己记不住星位,原来早把姿势刻在手上了。”
正说着,灵昀撞开房门跑进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红:“张爷爷说,他年轻时候跟着商队走南闯北,见过有人不用星盘,就看牲口的脚印辨方向——马踩的步子宽,对应‘天枢’;羊踩的浅,对应‘摇光’,比书本上的还准呢!”
他扒着灵澈的肩膀,指尖在星盘上胡乱点着:“还有还有,他说月亮要是带了红边,第二天准下雨,比测雨石还灵,这算不算‘天相入俗’?”
灵澈被他晃得笑出声,刚要说话,却见林恩烨起身走到灶边,用烧火棍在地上画了个圈:“你们看,张爷爷说的牲口脚印,灵昀的手势,还有咱们炼药时的火候,其实都是一回事。”
他指着圈里的纹路:“天上的星有轨迹,地上的事有规矩,就像这灶膛里的火,大了会焦,小了不熟,得跟着药草的性子调。咱们仨凑在这儿,不就是在学怎么让‘天’和‘地’、‘药’和‘人’凑得更匀帖吗?”
灵昀蹲在地上,用手指沿着纹路划:“那是不是说,就算没有星盘,咱们凭着感觉也能炼出好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