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葬灵渊的煞力彻底消散。林恩烨带着灵昀去渊底收拾,在碎石堆里找到了块玄青的衣料碎片,上面沾着星砂与血莲子的痕迹。灵昀将碎片裹进青衣里,一路都没说话,狐尾蔫蔫地垂着。
他们在渊边立了块碑,碑上没有名字,只刻着把斧头的图案。林恩烨将新锻的斧刃嵌在碑顶,刃上缠着灵昀编的新草绳,绳结里还塞着颗山楂糖。
回济世堂的路上,灵昀忽然蹲在地上哭了:“他还没喝我给他留的山楂酒……”
林恩烨蹲下来,轻轻拍着他的背,剑穗上的海贝响得格外轻:“他会知道的。”
那晚,济世堂的灯亮到天明。林牧在丹房里炼了整夜,新丹的药香里,除了星髓与血莲子,还多了点玄铁的气息;灵澈将灵骁的斧柄打磨光滑,刻上了归墟的星轨与人间的地脉图;林恩灿坐在堂屋,将那半截斧柄与自己的青衫衣角系在一起。
林恩烨则在药圃里种下了株月心草,就在灵昀说的“灵骁草”旁边。他相信,等到来年春天,这里一定会长出新的绿芽,像那个总是咧嘴笑的玄青青年一样,带着股不服输的劲。
夜风穿过药圃,星花与紫苏的香气里,似乎还能听见灵骁的闷笑,听见巨斧劈砍的脆响,听见玄青袍角扫过地面的轻响。
他们都知道,灵骁从未离开。他只是化作了葬灵渊边的碑,化作了药圃里的草,化作了每个人心里,那道永远挺直的玄青身影,陪着他们,继续走下去。
济世堂的烛火摇曳,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林牧攥着灵骁染血的玄青衣角,素色袖袍下的手在抖,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哥,你不是总能想出办法吗?灵骁他……他不能就这么没了。”
林恩烨的剑穗垂在膝间,海贝碰撞的轻响没了往日的清越,他抬眼看向林恩灿,眼底的红血丝清晰可见:“葬灵渊底只剩些碎骨,要让他活过来,等于凭空造命,这是逆天而行。”话虽如此,语气里却藏着一丝连自己都不敢信的期盼。
林恩灿站在丹房门口,青衫被夜风吹得微晃。他望着药圃里那片刚抽芽的月心草,那里曾有个玄青身影笨拙地学着浇水,如今只剩空荡荡的泥土。沉默良久,他转身看向两个弟弟,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我房里有座‘混沌九转金丹炉’。”
林牧与林恩烨同时一震。那炉子是父皇当年赐下的,据说能引鸿蒙混沌之气,逆转生死,只是启动一次需耗尽修炼者半生修为,且成败难料,稍有不慎便会遭天道反噬。当年父皇将它交予长兄时,曾叹息着说“不到万不得已,切勿动用”,如今想来,竟是预见了今日这般绝境。
“哥!”林牧猛地站起来,素色衣袍扫过凳脚,“那炉子启动的代价……父皇当年再三叮嘱……”
“他是灵骁。”林恩灿打断他,指尖拂过丹房石壁上的刻痕,那里记着这些年合炼的丹方,最后一行是灵骁最爱喝的山楂酒配方,“值得。”
林恩烨握紧了剑柄,剑穗海贝的鸣响渐急:“需做什么?”
“林牧,取归墟星髓、青丘月心草、北漠血莲子,每种九钱,用清灵草汁调和。”林恩灿走向内室,声音隔着门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恩烨,去葬灵渊取些残留的煞气余烬,用你的剑穗海贝过滤,提纯出最纯的煞力本源。”
内室的石壁后藏着座古朴的丹炉,炉身刻满流转的混沌纹路,三足如兽爪,炉盖嵌着颗黯淡的晶石——那晶石上还留着父皇的指温,当年他亲手将炉身擦得锃亮,笑着说“我儿们将来若遇生死劫,它或许能护一命”。林恩灿指尖抚过炉身,那里还留着当年灵骁帮忙抬炉时的斧痕,他深吸一口气,将自身灵力注入炉底,混沌纹路瞬间亮起,映得他青衫泛出微光。
子时三刻,林牧捧着调和好的药引进来,素色托盘上的药材正冒着白气;林恩烨提着个玉瓶,里面的煞力本源凝成黑雾,被海贝的清光困在其中。两人看着林恩灿鬓角新添的白,都没说话,只是将东西轻轻放在炉边。炉身的混沌纹路上,仿佛还能看见父皇当年题下的“护”字,笔锋沉毅,一如他守护家国时的模样。
“出去吧。”林恩灿盖上炉盖,混沌纹路已亮如白昼,“守好药圃,别让任何人进来。”
丹炉启动的轰鸣响彻济世堂。林牧与林恩烨守在门外,听着炉内传来的九转异响,每一声都像敲在心上。灵昀蹲在药圃边,狐火在掌心明明灭灭,他望着丹房的方向,尾巴紧紧缠着那半截斧柄。
第一转,炉身震颤,溢出的混沌之气让药圃的月心草瞬间枯黄又转青;
第二转,黑雾从炉缝渗出,被林恩灿的青衫灵力逼回,他的嘴角溢出鲜血;
第三转,星髓的清辉透过炉盖,与煞力本源在炉内冲撞,出金铁交鸣之声;
……
第九转时,天已微亮。丹炉的轰鸣突然停了,混沌纹路渐渐黯淡,林恩灿踉跄着推开炉盖,里面静静躺着颗金丹,丹身一半是玄青,一半是星白,表面流转着灵骁独有的斧痕纹路。
他将金丹托在掌心,青衫已被汗水浸透,鬓角的白又多了几缕。走出丹房时,林牧与林恩烨迎上来,见他手里的金丹,两人同时屏住呼吸。
葬灵渊边的石碑前,林恩灿将金丹嵌入碑顶的斧刃凹槽。混沌之气顺着碑身蔓延,渗入地下的碎骨残片。片刻后,玄青色的灵光从碎石堆里涌出,渐渐凝成个熟悉的身影——灵骁半跪在地,玄青袍上的破洞还在,手里却紧紧攥着那半截斧柄,茫然地看着周围。
“灵骁!”灵昀的青衣如箭般冲过去,狐尾死死缠住他的胳膊,眼泪砸在他的袍角,“你没死!你真的没死!”
灵骁晃了晃脑袋,喉咙里出沙哑的声音:“……吵死了。”他看向林恩灿,见对方鬓角的白,眉头猛地一皱,“你这是……”
林恩烨拍了拍他的肩,剑穗海贝轻响:“回来就好。”林牧递过新炼的固脉丹,素色指尖带着暖意:“先把药吃了。”
林恩灿站在一旁,青衫在晨光里显得有些单薄,他看着灵骁被灵昀拽着问东问西,看着林恩烨帮他拍掉身上的尘土,看着林牧给他讲解丹药的用法,忽然笑了笑。或许父皇当年赐下这炉子,本就不是为了让他们困于“万不得已”的枷锁,而是给了他们一份守护珍视之人的底气。
逆天改命的代价或许沉重,但看着眼前这几个吵吵闹闹的身影,他觉得,一切都值得。
风拂过葬灵渊,带来济世堂的药香,石碑上的斧刃闪着光,像在说:只要彼此还在,纵是逆天而行,又有何惧。
晨光漫过葬灵渊的碎石堆,将五人的身影染上一层金辉。灵骁还没完全缓过神,握着斧柄的手微微颤,视线却死死盯着林恩灿鬓角的白,喉结动了动,声音带着刚醒转的沙哑:“你……”
林牧抢在他前头开口,素色袖袍下的手还攥着没来得及收起的药杵,指节泛白:“哥,你脸色好差,真的没事?”他刚把丹炉收好,炉身残留的混沌之气还沾在指尖,带着灼人的温度,那是林恩灿耗损修为的证明。
林恩烨站在稍远些的地方,剑穗海贝轻轻碰撞,目光扫过林恩灿苍白的脸,又落在他被血渍浸透的袖口,没说话,却下意识往前挪了半步,像是随时要扶他一把。
灵昀的狐尾还缠着灵骁的胳膊,此刻却转过头,毛茸茸的尾巴尖扫过林恩灿的手腕,眼里的担忧快要溢出来:“真的没事吗?刚才炉子里的声响好吓人,我听见你咳血了……”
书生打扮的灵澈捧着药箱从后面赶上来,青布长衫沾了些尘土,他将药箱放在地上,取出干净的帕子递过去,温声道:“先擦擦吧,看你嘴角还有血迹。”
林恩灿接过帕子,随意擦了擦唇角,抬头时,脸上已看不出太多疲惫,只有眼底深处还残留着一丝倦意。他看着围在身边的几人,目光从灵骁紧蹙的眉头,滑到林牧泛红的眼眶,再落到林恩烨紧绷的下颌线,最后停在灵昀和灵澈关切的脸上,忽然笑了笑。
“没事。”他的声音比平时低哑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混沌炉虽耗损修为,但根基还在,养些日子就好了。”
灵骁闷哼一声,别过脸去揉了揉酸的鼻子,却还是忍不住嘟囔:“谁要你用这劳什子炉子……”话没说完,就被灵昀用尾巴捂住了嘴。
林恩灿没在意他的别扭,只是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个人,最后落在那座古朴的丹炉上。炉身的混沌纹路已黯淡下去,却仿佛还在散着温热的余韵。他抬手轻轻抚摸着炉盖,像是对着炉子,又像是对着所有人说:
“这炉子,本就是用来守护在意的人。”他顿了顿,视线变得格外清明,“今日我能用它救灵骁,往后若是你们谁遇着难处,哪怕是逆天而行,我也会用它护着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