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罢,且是心下凄然。便点燃了马粪,依了火堆,抱紧了宋若在怀。
看那城中稀稀拉拉的烟花腾空,嘴里却与她讲述着东京汴梁的那繁华似锦、灯红酒绿。那除夕夜通宵畅,饮歌舞达旦,那满城的火树银花。
宋若却不曾见过那东京的繁华,更没见过那宋家大院中的大年夜是个什么样子。却是兴奋的指着那半空炸开的烟花问东问西。
那烟花自半空炸开,火光映照在宋若稚嫩的小脸上,在那宋粲的眼中闪过,与脑海中定格。
便是看不尽如此,倒是几世的因缘造定。
想那汝州,初见宋若之时。此子尚在襁褓,这一晃眼便是一岁多些。
却是在这苦寒之地从那牙牙学语到蹒跚学步。
此子倒是个聪明伶俐,这言语上倒是比手脚快了些。
若是在那京中,与这大年夜,就这般爷爷奶奶的叫上一番,且能让自家的严慈心里美滋滋的抛金撒银,给了大大红包。
如今,却是跟在自家这落难之人身边挨打受苦,终日马粪度日。
此时抱她在怀,暖暖之感盈于胸膛。
然,心下又是一番凄然。
虽喉头哽咽,却又与她有那说不完的话来。个中话语,说与那容若,亦是说给自己。
望那城中璀璨的烟花之通宵达旦,低头看那宋若却在自己怀里睡去,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些许的泪水。
那嘟嘟的嘴角却是含着那意犹未尽的笑意。
仿佛在梦中也曾梦到了那祖母桌上堆积如山的蜜饯果子,是否也曾梦到祖父拿着福袋微笑的塞到他的手中,笑的一个花枝乱颤。
那小脸上的微笑,仿佛让那宋粲看到了严冬之后那在薄雪之下荒草那稚嫩而坚强的嫩芽,且在那春风吹拂下化作绵绵草岗。
却在此时,耳畔却又闻那尺八呜咽。《天问》曲调绵绵绕绕,倒是一个声声怨怨。
宋粲且只听了,却也身上无力,不再想去寻那尺八之声来源。
只是静下心来,缓缓闭上双眼,心随那尺八悠扬而飞纵天地之间。
然,闭了眼去,却不是无尽的黑暗,倒是那汝州之野盛夏的阳光,饶是一个晃眼。
后岗之上,依旧是个绿草如茵。熏风吹过,蒿草如同麦浪般的绵延开去。
起伏间,见那校尉宋博元,纵马驰骋疾驰如风而来。
到得他身前也不下马,口中叫了一声:
“官人”
却拉了马鬃圈回马来。
那脸倒是洗的,那叫一个白净。鬓间插了一枝不知从哪里摘得的野花。衣着却还是那身衬甲的白袍,与那阳光下饶是一个晃眼。这干净的,让那宋粲看了且有些个陌生。
那校尉坐下黄骠肥马,却又是一个眼生的紧。
宋粲看罢,心内笑道:这泼皮且不知从哪偷来这一匹肥马,无鞍无缰的光着便骑了来。
还未想完,却见那宋博元背着那温暖的阳光,抱拳道:
“官人且歇了,待俺先行探路去者!”
说罢,便是抓了那马鬃,双腿一夹,一声嘶鸣中,那匹肥马便驮了他飞奔而去。
远望去,那腰上腰辫上那铜头勋挂,却是如同重新打磨过的一般,在马匹的颠簸下飞扬着在那阳光中闪烁不断。
望自家校尉远去,便想唤他回来,却听闻那程之山郎中声音道:
“他倒是自在……”
宋粲闻声连忙回,向那程之山行礼。
见了之山郎中身边无人,便埋怨着问道:
“世叔,成寻那小厮却不曾跟来?”
那之山先生且抬手,举了拐杖摇了摇,便喘息着坐下,道:
“小撒嘛麽?他还有他的事……”
一声“小撒嘛”听得宋粲一个瞠目结舌,却又笑道:
“怎的?世叔也如此唤他来?”
程之山倒是还了宋粲一个怪哉的表情,瞪眼道:
“耶?是何道理?倒是我的人,你们且叫得,单单我却叫不得也?”
说罢,便是拖了藤杖艰难起身,口中叫了一声:
“走也!”
宋粲赶忙上前搀扶,问道:
“世叔,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