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盟主殿的飞檐上,铜铃被晚风撞得叮当响。
张昭负手立在汉白玉栏杆前,望着东南方翻涌的云层,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牌。
他身后,青年张衡攥着一卷灵晶矿脉图,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父亲,万灵山的雷劫……”张衡声音紧,“若真是有人渡仙劫成功,那新晋真仙的分量,怕是比九劫老怪还重三分。古仙盟的安达兴最会钻空子,若让他抢先……”
“所以才要赶在他前头。”张昭突然转身,眼底映着云底游走的金蛇,“元彬那小子要五成收益,给。”
“可咱们原本只打算让三成!”张衡急了,“那矿脉底下埋的可是上品灵晶,五成……”
“你当灵晶矿脉是死的?”张昭冷笑一声,抬手点向窗外,“等商河那老东西的仙劫动静传开,整个御兽城的散修都得疯。到时候圣域和古仙盟的脸面压不住人,谁手里有能镇场子的高手,谁才能把矿脉攥住。元彬那身本事,加上北宫的雷法……”他顿了顿,从袖中摸出枚传讯玉符拍在案上,“立刻联系他,就说合作条款按他说的改,今夜子时前必须定下来。”
张衡接过玉符时,掌心沁出薄汗。
他望着父亲紧绷的下颌线,忽然想起三日前在黑市听来的传闻——古仙盟暗地收了七波散修,连那几个总在城门楼子下棋的隐世老怪,都被安达兴请去喝了茶。
同一时刻,古仙盟驻地的演武场上,安达兴正将玄铁重剑甩给亲卫。
他腰间悬着半块染血的虎符,那是十年前在妖兽窟里从三阶虎妖身上扒下来的,此刻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头儿,万灵山那雷劫动静太大,”灰衣随从抹了把额头的汗,“听说上回有散修凑过去看,被劫云里漏下的仙气掀飞了三条街,至今还瘫在医馆里——”
“所以才要去。”安达兴打断他,随手扯了块黑布裹住剑柄,“真仙渡劫,天地要剥他凡胎,这时候的仙气最是驳杂。要是能捡块劫后余韵的灵玉……”他扫过随从白的脸,嗤笑一声,“怕什么?你当我带你们去硬接雷?找个山头远远看着,等劫云散了再摸过去。那新晋真仙要是讲理,咱们递张拜帖;要是不讲理……”他拍了拍腰间虎符,“古仙盟的场子,还没怕过谁。”
演武场角落的老槐树上,寒鸦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安达兴翻身上马时,马蹄踏碎了满地树影,像踏碎了某种平静。
元彬推开竹院木门时,北宫正坐在石凳上啃桃子。
月光从院角的青竹间漏下来,照得他额角的雷纹图腾泛着幽蓝,那是雷灵根修士特有的印记。
“你可算回来了。”北宫把桃核往石桌上一扔,“方才我在屋顶打坐,那劫云里的仙气……”他眯起眼,“带着股子水腥气,像极了当年商河用的水元诀。”
元彬脚步一顿。
他解下外袍挂在廊柱上,袖中千年雪狐内丹的凉意透过布料渗出来:“你也觉得是他?”
“还能有谁?”北宫扯过石桌上的茶盏,仰头灌了半杯,“三年前在苍梧秘境,这老东西为了抢那株九叶青莲,把咱们锁在阵里喂毒雾。要不是你用冰魄草冻住了阵眼……”他指节重重叩了下石桌,茶盏里的水溅出来,“现在坐这儿的,怕只有你我两块碑了。”
元彬没接话。
他走到院中央,仰头望向东南方。
云层翻涌得更厉害了,金蛇般的雷弧穿透云底,在天幕上劈出蛛网状的裂痕。
有那么一瞬,他仿佛看见云层深处有个模糊的身影,广袖翻飞间,竟引动天地灵气如百川归海般涌去。
“是他。”元彬低声说,水德星君的记忆在识海里翻涌——真仙渡劫时,凡胎会被仙界排斥,所以才会有这般毁天灭地的异象。
可商河不过是个刚摸到真仙门槛的半吊子,怎么会……
“看!”北宫突然拽他袖子。
两人抬头,只见那翻涌的云层里,忽然凝出一道巨大的虚影。
青衫广袖,腰间悬着柄半旧的青铜剑,正是商河的模样。
虚影抬手间,下方山林里的灵气如活物般窜起,在虚空中凝成一枚流转着星辉的灵晶。
“他留了分身。”元彬瞳孔微缩。
水德星君的记忆里,真仙在渡劫时强行留下分身,无异于把半条命拴在凡界。
这是自损根基的蠢事,除非……
“他在找什么。”北宫的雷纹图腾开始烫,“那灵晶的形状,和咱们在矿脉里现的残缺阵图……”
院外传来夜枭的啼鸣。
元彬摸出北宫给的灵玉,凉意顺着掌心直窜后颈。
他望着云层里若隐若现的商河虚影,忽然想起张昭说的“矿脉三成收益”——现在看来,那矿脉底下埋的,怕不是什么灵晶,而是商河布下的局。
“得想办法把这分身弄掉。”北宫突然站起身,雷纹在他脸上游走如活物,“留着他,矿脉别想要,说不定连命都搭进去。”
元彬望着天边的虚影,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三日前在矿脉深处看到的刻痕,那些歪歪扭扭的古仙文,分明写着“引真仙之魂,破凡界之限”。
商河留分身的目的,怕远不止他们看到的这些。
“没那么简单。”他伸手按住北宫肩膀,“真仙分身沾着仙界因果,咱们动他……”
云层里的金蛇突然炸响,商河的虚影猛地转头,一双眼在雷弧中亮起幽蓝的光。
元彬和北宫同时后退半步,只觉有冰凉的手指顺着后颈爬上来,像是有人在他们耳边轻轻说了句话。
“该来的,总会来。”
夜风卷起满地竹影,将这句话撕得粉碎。
元彬摸向袖中雪狐内丹,却触到了北宫塞过来的雷符。
他望着天边逐渐消散的虚影,忽然觉得张昭说的“御兽城要变天”,还是太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