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康拿起账册翻开,刚看两页就皱紧了眉头。
冯铮亮的字写得工工整整,像刻上去似的:
“天启三年五月,曹新让把常平仓的陈米往灾区,十万石只给了三万,剩下的全拉去临县卖了,得银四万两,他自己揣了三万二。”
“天启四年腊月,宋明跟曹新合伙,把五千两赈灾银转到顺昌号,买了城南二百亩地,写的是他小舅子的名字。”
“天启八年秋,库房走水,是王二秃子带人放的火,就为烧账册。当时在场的三个库兵,后来都没了下落。”
最后一页还记着:“今年五月县衙失火,八成也是这伙人干的,想烧新账。”
苏康翻账册的手指越攥越紧,指节都白了。
他来威宁三个多月了,知道这里官场黑,却没想到黑到这个地步——赈灾粮敢克扣七成,赈灾银敢全贪了,为了掩人耳目还敢杀人放火。
“这……您记了十年?”
苏康抬起头时,嗓子有点哑。
冯铮亮点点头,眼圈红了:“从曹新当县丞那年就开始记。我知道他背后有他哥曹震撑着,宋明的岳父在吏部当主事,可我总想着,总有一天能等来个清官……”
他抹了把脸,从账册里抽出张折叠的纸:“这是宋明银库的暗格图。他去年喝醉了吹牛说漏嘴,我连夜画下来的。里面不光有银子,还有他跟曹震的信。”
苏康展开图纸,上面用墨笔标着银库的位置,暗格在北墙第三块砖后面,连怎么撬动都写得明明白白。
他突然明白,冯铮亮这些年活得有多难——像只躲在暗处的耗子,一边怕被猫现,一边还得死死盯着人家的底细。
“冯先生。”
苏康站起身,认认真真作了个揖,“您藏的不是账册,是威宁百姓的公道。这份情,我苏康领了。”
冯铮亮慌忙站起来还礼,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大人别这么说……只要能把这俩蛀虫扳倒,我这条老命不算啥。”
“谁也不用玩命。”
苏康拍了拍他的肩膀,“您家老小,我让人连夜接去窑厂暂住,那里守卫严实。从今天起,您就踏踏实实地跟着我,把这十年的冤屈,一笔一笔讨回来。”
冯铮亮猛地抬头,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最后就只是一个劲儿抹眼泪。
窗外的月亮爬到头顶,把院子照得跟白昼似的。
苏康把账册和图纸收好,对门口喊了声:“王叔!”
王刚推门进来:“少爷?”
“叫上张武,带五十人去抄宋明的银库,动作要快!”
苏康的声音透着冷意,“另外,把曹新的粮行全封了,账房先生和伙计都给我看住了,一个不许跑!”
王刚刚要走,冯铮亮突然开口:“大人,宋明的小舅子在东关开了家当铺,说不定……”
“一并抄了!”
苏康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我倒要看看,这些年他们到底吞了多少民脂民膏!”
王刚立即领命而去,院子里很快响起集合队伍的脚步声。
冯铮亮望着苏康年轻却沉稳的侧脸,心里头那块悬了十年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只是他隐隐觉得,曹新背后的曹震可不是好惹的,这场仗,怕是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