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色光门在身后无声弥合,将虚空乱流的死寂与毁灭彻底隔绝在外。
沧溟只觉周身一轻,那股无处不在的、仿佛要将灵魂都碾碎的恐怖威压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与秩序。
她现自己立于一座悬浮于无尽云海之上的孤峰之巅。
峰顶平坦如镜,光滑如玉,中央是一口不过丈许见方的池子。
池水并非寻常液体,而是一种凝练如液态青玉、却又清澈见底的奇异存在,水面无波无澜,倒映着上方并非日月、而是一片缓缓旋转的、由无数玄奥符文构成的青色天穹。
空气中弥漫着精纯至极、却又温和无比的先天清灵之气,每一次呼吸,都让她枯竭的魔元与震荡的道基感到一丝舒缓,连神魂深处的疲惫都被悄然抚平。
这里,便是青冥道尊的“青冥天”?果然自成一方世界,法则井然,与外界的混乱毁灭截然不同。
青冥道尊就站在池边,手持青竹杖,气息与这片天地浑然一体。
他转过身,看向沧溟与她怀中的叶晓晓,目光温和:“此地便是‘万法源池’所在,池水乃先天清灵之源所化,最擅温养神魂,稳固本源,涤荡异力。道友可放心在此疗伤。”
他的话语平静自然,仿佛只是介绍一处寻常景致,但沧溟的瞳孔却微微收缩。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这口看似不大的池水中,蕴含着何等磅礴而精纯的生机与秩序之力。其价值,恐怕足以让外界无数大能争得头破血流。对方如此轻易地将她引至此地核心,是坦荡,还是另有倚仗?
她并未立刻将叶晓晓放入池中,而是抬眸冷冷地看着青冥道尊:“道尊援手之恩,本座记下。然则,道尊究竟所欲为何?仅因故旧之谊?”
青冥道尊闻言,抚须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却带着一丝深意:“道友快人快语。老道所为,确有其因。其一,确为故人所托,护此女娃一线生机。其二,‘虚无吞噬者’现世,非同小可,其背后牵扯甚广,需早做应对。而此女娃……”他目光再次落在叶晓晓眉心,“或许是关键之一。其三……”
他话语微顿,看向沧溟的眼神多了一分难以言喻的深邃:“道友的‘终焉’之道,与老道的‘秩序’之道,看似相悖,实则……或有殊途同归之处。此番劫难,或许亦是一场机缘。”
沧溟心中凛然。对方果然所图甚大!不仅关乎叶晓晓,更似乎想将她乃至她的道途都卷入某个更大的漩涡之中。
“道尊倒是坦诚。”她语气依旧冰冷,“然本座之道,无需他人置喙。此件事了,本座自会离去。”
青冥道尊并不强求,只是含笑点头:“自然。道友请自便。老道需去稳固外界禁制,暂失陪片刻。”说罢,他身影微微一晃,便如同融入清风般消失不见,峰顶只余下沧溟与昏迷的叶晓晓,以及那口寂静的万法源池。
沧溟神识悄然扫过四周,并未现任何监视或禁锢的痕迹,这片天地宁静祥和得仿佛没有任何危险。但她心中的警惕却丝毫未减。越是平静,往往隐藏着越深的波澜。
她低头看向怀中依旧昏迷的叶晓晓,迟疑片刻,终是小心翼翼地将她缓缓浸入那万法源池之中。
池水触碰到叶晓晓身体的瞬间,异变陡生!
嗤——
并非排斥或冲突,那凝练如玉液的池水仿佛拥有灵性般,温柔地包裹住叶晓晓的全身,精纯无比的清灵之气如同无数细微的触手,自地、源源不断地涌入她体内,滋养着她干涸的经脉,抚平着她神魂的创伤,甚至……悄然渗透向那枚黯淡的暗金符文!
叶晓晓身体微微一颤,出一声极其细微、却仿佛带着解脱意味的呻吟。
她苍白如纸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度恢复了一丝血色,眉心那枚符文也仿佛被注入了活力,虽然依旧黯淡,却不再像之前那般死寂,反而缓缓流转起来,贪婪地吸收着池水中那温和而浩瀚的力量。
更让沧溟目光一凝的是,池水之中,竟有点点极其细微、却纯净无比的金色光点,从叶晓晓体内缓缓析出,又融入池水,形成一个微妙的循环。
这些光点,蕴含着一种古老而纯粹的太阳真意,却异常温和,与之前那狂暴毁灭的金乌之火截然不同。
“这池水……竟能纯化并反哺她的本源?”沧溟心中暗惊。这万法源池的神效,远她的预料。照此下去,叶晓晓不仅伤势能快稳定,甚至那残魂都能得到极大的滋养与巩固。
然而,就在她稍松一口气时——
浸泡在池中的叶晓晓,睫毛忽然剧烈颤抖起来,眉头紧蹙,仿佛陷入了极痛苦的梦境。她的嘴唇无声地开合,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模糊的音节,带着无尽的悲伤与恐惧:
“……不要……回来……”
“……黑色的……翅膀……遮住了太阳……”
“为什么……背叛……”
“父皇……母后……快走……”
“金色的……血……好冷……”
这些破碎的呓语,如同冰冷的针,刺入沧溟的耳中。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黑色的翅膀?背叛?金色的血?父皇母后?
这些词语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令人心悸的真相——叶晓晓(或者说她体内的金乌残魂)并非寻常的金乌遗族,她很可能目睹甚至亲身经历了一场针对古老金乌氏族的、惨烈无比的背叛与屠杀!而那“黑色的翅膀”,让她瞬间联想到了暗羽鸦族,但似乎……又不仅仅是它们?
这残魂背负的,不仅仅是力量,更是一段血海深仇与惊天之秘!
就在这时,叶晓晓猛地吸了一口气,双眼骤然睁开!
那双眸之中,不再是之前残魂失控时的狂暴金焰,也不是片刻苏醒时的威严与悲怆,而是……一种极度的迷茫、恐惧与脆弱,仿佛一个刚刚从噩梦中惊醒、不知所措的孩子。
她的目光涣散地扫过周围陌生的环境,最终落在了池边沧溟那冰冷而苍白的脸上。
四目相对。
叶晓晓的瞳孔猛地一缩,身体下意识地向后缩去,溅起一片青玉般的池水,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与恐惧:“你……你是谁?!这里是哪里?!我……我怎么了?”
她的记忆,似乎出现了混乱?或者说,那场深层次的滋养,暂时压制了残魂中狂暴与古老的部分,让这具身体原本属于“叶晓晓”的、更脆弱的意识,短暂地占据了主导?
沧溟的瞳孔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微光。她看着眼前这个眼神清澈却充满恐惧、与之前那睥睨威严或是狂暴痛苦截然不同的少女,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青冥天深处,万法源池边,气氛陡然变得微妙而复杂起来。
而与此同时,在这片宁静祥和的天地之外,无尽虚空之中,那由秩序与终焉共同构筑的“无寂禁区”壁垒,在一阵剧烈过一阵的冲击下,终于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碎裂般的哀鸣!
一道细微的裂痕,悄然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