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金,这位暗矛部族的黑暗猎手,从未想象过比这更恐怖的噩梦:他完全动弹不得。每一寸肌肉都僵硬如石,连眼皮都无法抬起。四肢仿佛被某种无形之物束缚——那东西比最粗的船缆更沉重,比钢铁锁链更坚固。每一次呼吸都带来剧痛,尤其是试图深呼吸时。他本已想放弃尝试,但那令人窒息的恐惧——害怕自己会就此彻底停止呼吸——却迫使他一遍又一遍地尝试。只要他还恐惧着无法呼吸,他就还活着。
“可这真的算是活着吗?”
“暂时算是吧,孩子,暂时。”
沃金立刻认出了父亲的声音,但随即意识到这声音并非通过耳朵传来。他试图扭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身体却纹丝不动。然而,他的意识却生了偏移。沃金“看”见了他的父亲森金——他并未落后于儿子,却以一种并非迈步的方式移动着。他们都在移动,尽管沃金既不知如何移动,也不知去向何方。
“既然没死,那就是活着。”
这时,另一个声音从他左侧传来,低沉而有力:
“这个结论还为时过早,沃金。”
巨魔艰难地将意识转向这个新的声音。一个令人恐惧的身影正用无情的目光审视着他——大体上仍是巨魔的轮廓,但那张脸在沃金看来却如同戴着一张拉什卡面具。邦桑迪——这位在巨魔文化中司掌亡者的洛阿神灵——缓缓摇了摇头:
“我该拿你怎么办,沃金?你们暗矛部族从未按规矩向我献上祭品。可我却帮助你们从扎拉赞恩手中解放了家园。现在,你本该安心接受我的引导,却拼命抓住生命不放。难道我亏待过你?配不上你的供奉?”
沃金绝望地现自己连握紧拳头都做不到——那双手只是无力地垂在他那如同死去的臂膀末端。
“我还有未了之事。”
洛阿神灵出一阵大笑,那笑声灼烧着沃金的灵魂。
“听听你儿子说的,森金。就算我告诉他死期已至,他也会把自己的需求放在位。你是怎么养出这么个忤逆种的?”
森金的笑声化作清凉薄雾,抚慰着沃金饱受折磨的身躯:
"我教导他洛阿神灵只敬畏强者。你抱怨他不献祭品,如今又埋怨他想要争取时间准备更丰厚的祭品。难道我已衰老到需要拿我儿子给你解闷的地步?"
"你真以为他贪恋生命是为了侍奉我?"邦桑迪的声音里带着刺骨的讥诮。
沃金感知到父亲的笑意:"我儿子自然有千百种理由,邦桑迪。但对你而言,只要他最终能达成你的目的,难道还不够么?"
"轮得到你来指点我如何司掌生死吗,森金?"
"伟大的神灵啊,我岂敢。"老巨魔的灵体在虚空中微微躬身,"不过是提醒您践行自己教导过我们的真理。"
新的笑声如涟漪般掠过沃金的身体——来自更遥远的维度。其他洛阿神灵正在注视这场对话,尖锐如鹰啼的声响属于希尔瓦克,而低沉的轰鸣则来自希里克的注视。沃金放任自己沉浸在这片刻的安宁中,尽管知道迟早要为此付出代价。
邦桑迪喉间滚动着雷霆:"若你轻易屈服,沃金,我反倒要将你弃如敝履。不抗争的灵魂不配作我的子嗣。"死亡之神的形体在虚空中膨胀,"但记住,黑暗猎手:等待你的战役将比过往所有噩梦更残酷。届时你会渴望此刻的解脱,因为胜利的重担将把你碾作齑粉。"
瞬息间,洛阿神灵的身影消散无踪。沃金急切搜寻父亲的灵体,现那抹幽光虽近在咫尺,却正逐渐黯淡。
"我又要失去您了吗,父亲?"
"你永远不会失去我。"森金的低语如同月光渗入骨髓,"只要沃金还是那个沃金,森金就永远与他同在。"即将消散的灵体最后一次浮现笑容,"何况哪个父亲会放弃让自己如此骄傲的儿子呢?"
这些需要终生参悟的箴言,此刻却给了沃金足够的慰藉。他会活下去,继续成为父亲的骄傲,更要直面邦桑迪预言的恐怖命运——并且颠覆所有预言。
当这个信念在灵魂深处扎根时,巨魔的呼吸忽然变得轻缓,剧痛如退潮般消散。沃金坠入了无梦的黑暗,就像投入平静的深井。
当沃金再次恢复意识时,他现自己完好无损,双臂充满力量,双脚稳稳地踏在地上。炽烈的阳光灼烤着他,这位猎手与成千上万名巨魔一同站在一处庭院中。他们几乎都比他高出一个头,却对此只字不提。不仅如此,似乎根本无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又是一场梦。一个幻象。
沃金没能立刻认出这个地方,却有种奇异的熟悉感——仿佛他曾来过。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将要到来。因为眼前的城市尚未被周遭丛林的侵蚀所征服。墙上的石刻浮雕棱角分明,拱门完好无损,铺路石未曾碎裂或失窃,而他们面前那座阶梯金字塔,也仍未向岁月的严酷低头。
他正站在赞达拉巨魔之中——这个部族是所有巨魔部族的起源。历经岁月,他们变得比其他部族更为高大……也更显尊贵。在幻象中,他们不像一个部族,倒更像一个由强大博学的祭司组成的种姓阶层,天生的领袖。
但在沃金的时代,他们的领导力早已衰败。
“因为他们的梦想被禁锢在此地。”
这是赞达拉帝国的鼎盛时期。他们曾征服艾泽拉斯,最终却沦为自身力量的牺牲品。贪婪与私欲滋生了阴谋,派系林立。新的帝国崛起——比如古拉巴什帝国,它驱逐了沃金所属的暗矛部族。而最终,它也走向了覆灭。
赞达拉巨魔渴望重返那个属于他们的黄金年代。那时巨魔被视为最高贵的种族。在团结一心之下,他们攀上的高峰,远非加尔鲁什·地狱咆哮之流所能企及。
一股古老而强大的魔法洪流席卷了沃金,也向他揭示了目睹赞达拉幻象的缘由。泰坦的魔法甚至早于这个种族。它比他们更为强大。正如赞达拉巨魔曾君临于所有爬行与蛰刺之物之上,泰坦及其魔法则凌驾于他们之上。
沃金如同幽灵般穿过人群。赞达拉巨魔的脸上闪烁着令人胆寒的笑容——这种笑容他曾在号角齐鸣、战鼓擂动召唤战斗的巨魔脸上见过。巨魔生来就是为了撕扯劈砍——艾泽拉斯曾是他们主宰的世界,万物皆臣服于他们的意志。尽管在认定敌人方面,沃金或许与其他巨魔不同,但论及战斗的凶悍,他毫不逊色,并且深为暗矛部族扫清敌人、解放回音群岛的功绩感到自豪。
"所以邦桑迪是在用这个幻象嘲弄我。"
赞达拉渴望重建帝国,而沃金也希望自己的族人能过得更好——但他清楚其中的区别。策划一场屠杀很简单,但缔造未来却艰难得多。这位钟爱血腥祭品的洛阿神灵,对沃金的理想显然兴致缺缺。
猎人开始攀登金字塔。随着每一步向上,周围的景象越真实。先前的寂静世界渐渐被战鼓的轰鸣取代,石阶在震动,疾风掠过巨魔细腻的毛,带来比血腥味更为浓郁的甜腻花香。鼓点与他的心跳共振,呐喊声从下方涌来,命令自上而下。沃金既没有后退,也没有继续前进。他仿佛正逆着时间长河而上,如同从湖底浮向水面——若抵达顶端,他就会与赞达拉巨魔感同身受,分享他们的骄傲,呼吸他们的梦想。
他将与他们融为一体。
但沃金拒绝这种诱惑。
或许他对暗矛部族的愿景打动不了邦桑迪,却实实在在地让部族延续至今。赞达拉记忆中的艾泽拉斯早已天翻地覆——传送门洞开,新种族涌入,大陆崩裂,生灵变异,未知的力量接连显现。精灵、人类、巨魔、兽人乃至地精都曾联手对抗死亡之翼,建立起令赞达拉憎恶的秩序。这些流亡者渴望统治的世界,早已变得让他们的野心显得荒唐可笑。
沃金突然惊醒。"‘永远’这个词太绝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