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去羌王跟前说,”布雅翕侯一叠声求饶,甚至为了确保活命,开始将所有罪责都推到本是工具的女儿身上,“王子,我也是被逼的,我多么希望塔娜能嫁给你,可她早就和王爷……是她求我来追杀你,否则,她在王爷跟前也不好过,这天下哪个父亲,会舍得女儿受苦呢……”
布雅翕侯面前的三张活人面孔上,不约而同露出鄙夷之色。
少顷,五花大绑的布雅翕侯,被带到木屋边的空地上,扔到俘虏们中。
这十几个幸存的杀手,几乎脸上都有细密的伤口,牛皮背甲上也钉着不少奇怪的小铁片。
“我从上天引来雷火,”叶木安站在垂头丧气的俘虏们面前,冷冷说道,“你们背叛了我的父亲,背叛了蒲类人忠诚与善良的誓言,伊娜女神就要惩罚你们!”
叶木安说得义正辞严,但他心里清楚,这哪是什么伊娜女神的雷火。
不远处,穆宁秋压低声音,对冯啸道:“这东西,还真好用。果然,伙头军里出名将。”
后头那句,显然是打趣,冯啸抿嘴,却也不客气地应一声“你夸得对”。
今晚先炸响的那些玩意儿,是冯啸从和亲队伍赶路中一次野炊事故中,得到启做出来的。
洛阳下船后的陆路中,正走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公主刘颐想喝热茶,医官魏吉的各种陶瓷罐子有药味,穆家厨娘兰婆婆就拿出一个羌人常用的铁壶,架在柴火上给公主煮茶。
不想,羌人的铁具不如越人的打造精良,吊壶的树枝又断了,铁壶落进明火,几息后就炸开来,所幸炸开的铁片比较大,落在炭火边上,没有伤到人,只有一片小的,飞远了些,钉在近处的树干上。
冯啸来查看后,记在心中,到长安后,问府尹借了京兆府打制铠甲之处,让和亲队伍里的铁匠,专门开模浇铸小小的铁球。
不用百煅铁,而是模仿冶炼技术落后之地的生铁,在里头填上火药,从“防炸”到“求炸”的思路转化,反而令越人获得了趁手的新武器。
虽然离天雷劈石断树的杀伤力还差得远,也应付不了骑兵和步兵的遭遇战,但可以用于小范围的埋伏战。
这些原本准备在萧关外埋伏神阳教的武器,今夜派上了用场。
冯啸和叶木安等人进了荒村后,以喝酒享乐为掩饰,在敌人进攻的必经之地埋了小铁球,引线拉进木屋。
果然在杀伤力和士气上,都占得了先机。
此刻,篝火再次燃起。
蒲类人奉行火葬。
拼死不降者,得到了一份逝者的体面,在被焚烧前,由一个王子的随从,用蒲类土语唱一段送葬歌曲。
当他唱完后,一个穿着白袍,手执面具的中年人,走上前。
正是他,此前乔装成胡商,在途中与冯啸搭档演戏,让布雅翕侯的暗哨得到冯啸执意进入荒村消息。
中年人神情肃穆地戴上傩面,又像村口木柱上的傩面一样,披上熊皮,套上狼爪,开始对着木屋跳舞,口中念念有词。
“白色羌民的祖先啊,请听我这个后人向你们请罪。我们将恶徒引入此地,在此战斗,惊扰了你们的灵魂,只因我们要为一个可怜的年轻人找回公平……”
叶木安跪在地上,满怀感激与虔诚地观看傩舞。
最后,他的目光,从狰狞的傩面上,移到穆宁秋和冯啸的脸上。
火光映照中,他们的神色如出一辙的平宁。
他们也很年轻,为何能和狐狸一样狡黠,是因为,他们比我更早经历过残酷与险恶吗?
叶木安看着汉人男女的面孔,在心里默默自语。
引背叛者来杀戮、趁机反杀取证,这个主意,冯啸昨日告诉他,是穆宁秋出的,作为好友和羌国的重臣,穆宁秋认为,自己无论于私还是于公,都要帮助叶木安。
但叶木安对越人女官的敬佩,丝毫不逊于对穆宁秋的。
“他们真般配,“叶木安又想,“他们都是汉人,而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