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室里那些陈列在架子上的、由边角料雕刻的数十对“眼睛”,内部蕴含的微弱灵光同时闪烁了一下,如同朝拜。
灵,诞生了。
这并非远古神明“越”的复苏,也非普通匠人偶得的“启灵”。
而是一个全新的、奇异的个体
——由神明遗留的一缕古老意识为基石,以秦晔近乎偏执的信仰与倾注的全部精神力为薪柴,
最终在这具不朽的树化玉躯壳中点燃的、崭新的生命之火。
祂(它)既是秦晔呕心沥血的作品,也是秦晔虔诚追寻的神明。
是造物,也是信仰的具象。
此刻,这新生的“灵”还无比虚弱,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不定。
祂无法移动,无法言语,甚至无法清晰地思考。
大部分时间,祂只能静静地感知着外界:
工作室里熟悉的气息,光线明暗的变化,以及……那个创造了祂的人,近在咫尺的呼吸与心跳。
祂的“视线”,主要通过那双新镶嵌的、与他本源相连的墨玉眼睛,投向外部世界。
他“看”到的第一个人,也是唯一一个人,就是秦晔。
秦晔正痴痴地望着这尊终于完整起来的头颅。
耗尽心血的作品完美呈现在眼前。
那种越凡俗的、融合了神性庄严与无性别魅力的美,几乎让他窒息。
狂热的成就感、蚀骨的虔诚,以及某种连他自己都无法命名的、更深沉、更私密的情感,如同熔岩般汹涌喷,将他彻底淹没。
他鬼使神差地俯下身,动作缓慢得像是在梦游。
这既像一个信徒在完成最后的献祭仪式,又像一个迷失者情难自禁的沉沦。
将自己温热的嘴唇,轻轻印在了那双冰冷、深邃、仿佛正凝视着他的墨玉眼睛上。
一股微弱的、带着疑问的情绪波动,透过那无形的纽带,传递到秦晔的感知边缘。
那并非愤怒或抗拒,更像是一种纯粹的困惑——这个信徒,为何要用这种方式表达崇敬?
秦晔猛地惊醒,如同大梦初醒般踉跄后退,难以置信地瞪着那双刚刚被自己亲吻过的眼睛。
强烈的亵渎感与羞愧瞬间将他吞噬。
他几乎是扑了上去,带着一种想要立刻抹去罪证的急切,
颤抖着、小心翼翼地将那双刚刚赋予神像灵魂的墨玉眼睛,又重新取了出来。
越:?
祂久违地产生了一丝不悦,这次祂的情绪比之前的疑惑更加明确。
就像一个刚看到有趣景象的孩子,突然被人蒙上了眼睛。
虽然失去了那双主要的“眼睛”,但新生的灵魂并未完全陷入黑暗。
祂的感知自然而然地转向了工作室架子上,那数十对由秦晔亲手雕刻、同样蕴含着他精神力与信仰印记的树化玉“眼睛”。
通过它们,祂依然能“看”到秦晔。
秦晔手中捧着那对取下的墨玉眼睛,脸上交织着心虚、懊悔和未褪的狂热。
他仿佛能感觉到,来自房间四面八方的、那些练习品“眼睛”的注视感,陡然增强了。
它们沉默地“看”着他,仿佛在无声地质问。
“我怎么能……做出这种亵渎的事……”
“可是……祂真的太完美了……”
这些混乱的心声,一丝不落地被那虚弱却无处不在的灵“听”到了。
祂才刚刚转变了生命形态,作为一个新生个体,暂时还无法理解这种凡俗情感的复杂。
这短暂的苏醒与情绪的波动,消耗了太多刚刚凝聚的力量。
困惑还未得到解答,那新生的意识便抵抗不住疲惫,再次沉入温暖的、滋养性的沉睡之中。
工作室里,那无处不在的注视感渐渐减弱,最终恢复正常。
只剩下秦晔一人,捧着那双墨玉眼睛,站在完成的神只造像前。
冰冷的玉石贴着他的掌心,而心中却燃烧着亵渎神明的负罪感,与一种……悄然滋生的、扭曲的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