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晔改造了工作室,引进了精密的辅助机械臂,用于稳定和吊装这块沉重的材料。
在机械的嗡鸣与冷却水雾中,神像的轮廓被一点点解放出来,过程如同从亘古岩层中剥离出一具沉睡的巨人骨架。
秦晔没有急于在主体上动刀。
他将切割下来的边角料收集起来,开始了漫长而苛刻的练习。
最初,他只是用普通的玉石练手,熟悉雕刻坚硬材质的力道与手感。
随后,他动用了那些树化玉边角料。
他雕刻手指——先是粗糙的形体,
然后逐渐雕出圆润的指尖、清晰的关节,皮肤的纹路,乃至指甲那微妙的弧度。
他雕刻耳朵——反复失败,直到捕捉到那非人般的、流畅而精致的轮廓。
他雕刻各种姿态的嘴唇,试图复现那介于悲悯与淡漠之间的微妙弧度。
但最多的练习,集中在眼睛上。
他用边角料雕刻了数十对眼睛的模型。
有的狭长清冷,有的圆润空灵,有的怒目而睁,有的垂眸内观。
他尝试了各种眼型与神态,试图复现梦中那惊心动魄的一瞥。
每一对“眼睛”都倾注了他全部的心神,雕刻时,心中无比虔诚地观想着“越”的形象,呼唤着那份苍茫与平静。
这些被他精心雕刻出来、练习用的“眼睛”,虽然只是树化玉的边角料,但秦晔舍不得丢弃任何一对。
他将这几十对“眼睛”如同珍贵的藏品般,整齐地陈列在架子上。
当他背对着架子工作时,偶尔会感到一阵微弱的、被注视的酥麻感从脊椎升起。
他回过头,那些冰冷的玉质眼瞳,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都泛着极微弱的、同一源头的灵光。
时间在工作室里失去了意义。
白天与黑夜的交替仅由窗外光线的明暗来提示。
他常常忘记吃饭,直到胃部传来尖锐的疼痛才恍然惊醒;
困极了就趴在桌上小憩片刻,醒来时手里还握着刻刀或打磨工具。
他的世界收缩到这方寸之地,收缩到刀尖与玉石接触的那一点上。
他的思维里,除了“越”的形象,再无其他。
工作室的陈列架以惊人的度被填满,继而蔓延到地面、工作台的角落。
那里陈列着无数“越”的碎片:
数十只形态各异的手——有的虚握,仿佛曾持权杖;有的指尖微捻,似在拨弄无形之弦;有的自然垂落,带着亘古的疲惫。
十几条手臂与小腿,肌肉线条流畅而蕴含力量,关节处的活动结构被反复推敲。
七八个半身像,从粗糙的胚体到细节精致的胸像,尝试着不同的肩宽与胸膛弧度。
甚至还有几个完整的、尺码不一的坐姿或站姿人偶,穿着虚无的衣袍,面容空白,如同神只降世前遗留在不同时空的幻影。
这些练习品姿态万千,密密麻麻地陈列着,乍看之下,竟有种“千手千眼”般的诡异与神圣感。
秦晔并不知道,每当他怀着极致虔诚雕刻这些眼睛与肢体,心中观想着“越”时,
他的信仰与高度凝聚的精神力,也随之融入了这些小小的树化玉碎片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