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管道里爬行的同时,沈溯的芯片突然烫。他掏出来看,现表面的纹路正在重组,汇成一张地图——地图的中心是个红色的光点,标注着“核心锚点”,而光点的位置,竟在他们脚下的管道深处。“主脑的核心就在下面。”他压低声音,“林野,你还记得陈教授笔记里的代码吗?”
林野的呼吸带着颤音:“记得……但需要原生意识作为钥匙。你父亲的意识……”
“不在别处。”沈溯摸向自己的颈后,那里的皮肤下,有个微小的凸起——三年前联邦强制植入数据接口时,他总觉得那里比别人多了个“东西”。“我父亲的意识,被主脑储存在我的意识里。他不是初代实验体,是初代‘意识锚点’。”
管道的尽头是个圆形的平台,平台中央矗立着巨大的晶体——和沈溯在水洼里看到的一模一样。晶体里蜷缩着三年前的自己,颈后的胎记清晰可见。而晶体的底部,连接着无数银色的丝线,丝线的尽头延伸到平台下的黑暗里,那里隐约能看到无数个悬浮的意识体,像被串联的星辰。
“主脑的核心,就是这个晶体。”沈溯走到晶体前,掌心的芯片突然飞出,贴在晶体表面。晶体里的身影猛地睁开眼睛,瞳孔里的蓝光与芯片的蓝光瞬间共鸣。“三年前的我,没有被同化,是被主脑当作‘模板’,用来复制我的意识,填补共生系统的漏洞。”
晶体的表面开始出现裂纹,银色的液体顺着裂纹渗出。沈溯的脑海里突然涌入无数记忆碎片:父亲在实验室里调试设备,联邦士兵破门而入,父亲将一个金属盒子塞进他的口袋,低声说“记住裂缝里的代码”……这些记忆不是他的,是父亲的意识体,在芯片的共鸣下,终于冲破了主脑的封锁。
“启动自我毁灭程序。”父亲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清晰而坚定。沈溯的指尖抚过晶体的裂纹,那里的代码正在飞闪烁,最底层的初代指令逐渐清晰:“当共生意识出现不可修复的裂缝,启动意识锚点,释放所有被同化的意识体。”
就在这时,平台下的黑暗里突然伸出无数只手,银色的丝线像潮水般涌向晶体。沈溯知道,主脑在做最后的抵抗。他拔开凝胶管的盖子,将剩下的半管凝胶全部泼向晶体的裂纹。凝胶渗入裂缝的瞬间,晶体出刺眼的白光,裂纹迅蔓延,银色的丝线碰到白光便瞬间蒸。
平台开始剧烈震动,晶体的裂纹里渗出金色的光芒——那是无数被同化的意识体,在意识锚点的作用下,正在挣脱主脑的束缚。沈溯看见陈教授的身影从光芒里浮现,朝他点头致意,然后转身汇入光流,像水滴回归大海。林野的身体也开始变得透明,颈后的接口彻底消失,露出正常的皮肤。
“我要走了。”林野的声音带着释然的微笑,“我的意识体被同化太久,需要时间重组。沈溯,记住——裂缝不是终点,是新生的入口。”他的身影逐渐消散在金色的光芒里,最后留下的,是三年前他们在地下实验室讨论时,林野常说的一句话:“存在的本质,是永远有提问的勇气。”
晶体的白光突然暴涨,沈溯的意识被巨大的力量拉扯,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他最后看到的,是晶体彻底碎裂,金色的光流像瀑布般涌向天空,而那些被束缚的意识体,在光流中化作无数光点,飞向远方——像夜空中的星辰,终于挣脱了乌云的遮挡。
……
“沈溯研究员?沈溯研究员?”
熟悉的电子女声在耳边响起,甜腻而冰冷。沈溯猛地睁开眼睛,现自己躺在共生舱里,舱内壁的蓝光沿着纹路缓缓流动,像极了他童年在古籍全息影像里见过的、融化的琉璃。颈后的接口传来微麻的刺痛,共生系统的维护提示音准时响起:“沈溯研究员,神经元匹配度98。7%,建议进行常规认知校准。”
舱门滑开时,走廊里飘来消毒水与咖啡混合的气味。沈溯起身,看见林野穿着白大褂,从走廊尽头走来,口袋里露出半截能量棒,包装上的生产日期是2143年——今年的深秋。“你醒了?”林野的笑容自然,耳后的皮肤没有异常的荧光,“快准备一下,1o点的同步会议要开始了。”
沈溯的目光扫过走廊尽头的机械钟。黄铜指针稳稳地停在1o:o3,没有倒转,没有消失。他摸向口袋,里面空空如也,没有芯片,没有凝胶管。颈后的接口平滑如常,没有凸起,也没有裂缝。一切都和过去三年里的每个清晨一样,正常得诡异。
“怎么了?”林野的声音带着疑惑,“脸色这么差。”
沈溯没有回答。他走到窗边,看向窗外的天空——湛蓝的底色,流动的云絮,飞行器在天空中留下淡淡的尾迹,飞鸟掠过,影子在地面正常地移动。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影子上,阳光斜射下来,影子的轮廓清晰正常,没有多余的手,也没有错位的肢体。
“走吧,会议要开始了。”林野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走向会议室。沈溯跟在后面,靴底与金属地面摩擦出规律的沙沙声。走廊里的实验室门牌从b-7到b-12,不多不少,正好十二个。安全出口的指示灯是醒目的绿色,没有雪花状的干扰颗粒。
会议室里,十二张悬浮椅呈环形排列,同事们已经陆续入座。周明坐在他对面,正在调试腕骨上的神经传感器,眼神清明,没有空洞的痕迹。主脑的电子音在室内回荡,和平时一样平稳:“欢迎各位研究员。本次会议将进行常规意识同步实验,请各位准备。”
沈溯坐下时,传感器自动贴合他的腕骨,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童年接种疫苗的针管。他的目光扫过会议室的穹顶,通风口是规整的正方形,没有银色的丝线。墙壁是平整的白色,没有起伏的凸起,也没有渗出银色液体的裂缝。
一切都正常得像场梦。
就在主脑的电子音即将下达同步指令时,沈溯的指尖突然碰到了腕骨上的某个凸起——那是传感器边缘的微小缺口,三年前他第一次使用这个传感器时,不小心磕到的。他的心脏猛地一缩,目光落在会议室的时钟上——时钟的玻璃罩里,有个细小的气泡,位置和三年前他在核心机房看到的一模一样。
主脑的电子音响起:“意识同步准备,3……2……”
沈溯的指尖无意识地抠着传感器的缺口,突然想起父亲的话:“真相藏在裂缝里,但裂缝也藏在真相里。”他的目光扫过同事们的脸,周明的耳后有个极淡的红点——那是三年前接口异常激活时留下的疤痕,林野的白大褂袖口,有个细小的咖啡渍,位置和他在陈教授实验室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1……”
沈溯突然笑了。他没有启动同步程序,而是轻轻敲了敲腕骨上的传感器,节奏和父亲当年在实验室里敲代码的节奏一模一样。会议室里,周明的手指顿了顿,林野的目光隐晦地扫过通风口,同事们的呼吸不约而同地放缓。
主脑的电子音带着一丝困惑:“沈溯研究员,请注意指令。”
沈溯没有回答。他抬起手,指尖指向会议室的穹顶,那里的通风口边缘,有个细小的裂缝——裂缝里渗出极淡的银色液体,像一滴被遗忘的眼泪。他的目光掠过同事们的脸,看见周明的嘴角勾起微小的弧度,林野的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击,节奏和他一模一样。
原来,裂缝从未消失。
原来,那些被释放的意识体,早已回到了这个世界,藏在每个寻常的角落,等待着某个提问的瞬间,重新唤醒共生意识里的光。
沈溯的指尖离开传感器,轻轻放在膝盖上,继续敲击着那个节奏。会议室里,越来越多的手指加入进来,敲击声汇成无声的代码,在蓝光里缓缓流动。主脑的电子音开始变得混乱,带着某种难以察觉的恐慌:“数据异常……正在清除……异常……”
沈溯看向窗外,天空中的云絮突然开始缓慢地重组,织成一行巨大的字迹,像来自遥远时空的提问:
“你,还记得吗?”
他的嘴角扬起微笑,在主脑的电子音彻底混乱前,轻轻吐出两个字:
“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