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传来外婆尖利的咒骂声,大舅舅幸灾乐祸的笑声,还有外公冰冷的呵斥,但她已经顾不上了。
此刻,她只想紧紧抱住瑟瑟抖的小姨,就像小姨无数次在她哭泣时所做的那样。
沈梦雪的裙裾在风中猎猎作响,如同一面宣战的旗帜。
她几乎是扑到郁竹抚依身边,用自己的身体将小姨护在身后。
郁竹抚依的指尖冰凉,正无意识地揪着她的衣袖,像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沈梦雪!”外婆的怒吼震得檐下风铃疯狂作响,二十岁的面容因暴怒而扭曲得近乎可怖,颈间晃动的钻石项链折射出刺目光芒,“你敢为这个孽种出头?信不信我现在就——”
“就怎样?”沈梦雪缓缓转身,丹蔻染就的指尖还沾着郁竹抚依的泪痕。
她抬手将凌乱的丝别到耳后,眼尾的丹砂在暮色中宛如滴血,“把我也赶出去?还是想像当年拆散母亲和父亲那样,用家族权势毁掉小姨的幸福?”
庭院里突然陷入死寂。大舅舅转动翡翠扳指的动作骤然停住,外公藏在袖中的手缓缓握紧,唯有外婆剧烈起伏的胸口还昭示着未歇的怒意。紫藤花架上的枯叶被风卷起,划过外婆颈间摇摇欲坠的钻石项链。
“当年母亲嫁给父亲时,整个沈家敲锣打鼓送她风光出嫁。”
沈梦雪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字字如刀,“可小姨呢?她从未反抗过家族的安排,甚至为了不连累我,连喜欢的人都打算放弃。这样的小姨,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们?”
“她活着就是错!”外婆突然抓起地上的礼单,狠狠撕成碎片,“她的存在就是提醒我当年那场噩梦!生她时血崩,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碎纸片纷纷扬扬落在沈梦雪肩头,像一场荒唐的雪,“现在她还想为了个穷书生忤逆家族?绝不可能!”
郁竹抚依突然从沈梦雪身后怯生生地探出脑袋,苍白的嘴唇动了动:“母亲,我、我明天就去苏家……”
“闭嘴!”沈梦雪猛地回头,吓得郁竹抚依浑身一颤。
但她下一秒就放柔了声音,轻轻拭去小姨眼角的泪,“别怕,有我在。”转身时,她眼中的寒意让在场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大舅舅突然嗤笑一声打破僵局:“雪儿,别犯傻。苏家背后可是当今圣上,这份聘礼能让沈家权势更盛,你不会为了个没用的小姨——”
“够了!”沈梦雪抓起石桌上残留的茶盏,狠狠砸向大舅舅脚边。
青瓷碎裂的声响中,她踩着满地狼藉走向外婆,每一步都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然,“从今天起,小姨的事我管定了。谁要是敢动她,我就把苏先生在外养外室的证据公之于众。别以为你们权势滔天就可以为所欲为!”
外婆脸色瞬间煞白:“你敢威胁我?!”
“我敢。”沈梦雪逼近时,间点翠步摇扫过外婆惊恐的面容,“沈家能有今天的地位,靠的是正当经营,不是你们这般草菅人命。”
她转身牵起郁竹抚依颤抖的手,素色裙摆扫过满地狼藉,“小姨,我们走。从今天起,我们自己过日子。”
暮色渐浓,沈梦雪带着小姨的背影消失在垂花门外。
留在原地的众人望着满地狼藉,谁也没有注意到,沈梦雪悄悄将攥在掌心的珍珠耳坠,轻轻塞进了郁竹抚依的袖中——那是小姨被外婆扯落的,最后的温柔。
沈梦雪刚转身,绣着银丝的裙摆才扬起半寸,一道黑影骤然掠过。
二舅舅玄色锦袍上的金线蟒纹还在晃动,骨节分明的手已如铁钳般扣住她手腕,将她重重拽到身后。
藏青袖口下的翡翠扳指泛着森冷的光,与他眼底的暴戾如出一辙。
“想走?”二舅舅的声音裹着冰碴,转身时腰间玉佩撞出刺耳声响。
他二十出头的脸上青筋暴起,未等郁竹抚依反应,骨节突出的手掌已裹挟着劲风挥出。
“啪!”
脆响撕裂凝滞的空气。
郁竹抚依的身子如断了线的风筝,重重跌在青砖地上。
她鬓边的银簪滚落,几缕丝黏在嘴角渗出的血渍上,素色裙摆被扬起的尘土染成灰褐。
沈梦雪只觉眼前炸开刺目的红光,耳中嗡嗡作响,待看清小姨苍白如纸的脸时,指甲已深深掐进掌心。
“凭什么打她!”沈梦雪疯般挣扎,鎏金护甲在二舅舅手臂划出五道血痕。
可对方纹丝不动,反手将她按在紫藤架上,木刺穿透裙摆扎进皮肉,“这是教训她不懂规矩!”
二舅舅咬着牙,翡翠扳指几乎要碾碎她肩头,“一个扫把星也敢忤逆家族,真当家里的规矩是摆设?”
郁竹抚依颤抖着想要爬起,沾血的手指却在青砖上打滑。
沈梦雪望着小姨单薄的脊背,突然想起幼时高烧,是小姨彻夜抱着她哼童谣,掌心的温度比任何良药都管用。此刻那双手却在抖,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放开我!”沈梦雪突然力,头重重撞在二舅舅额角。
趁着对方吃痛松手的瞬间,她扑到小姨身边,用自己的袖口擦去那抹刺目的血迹。郁竹抚依抬起含泪的眼,艰难挤出笑容:“雪儿,别……”
“谁再动她,我要他死!”沈梦雪缓缓起身,染血的指尖划过间点翠步摇。
暮色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将蜷在地上的郁竹抚依笼罩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