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见一人攥着半幅撕裂的帛布,疾步从她面前走过。
那人身形瘦削,面容憔悴。
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着两团火焰,正是右丞相兼枢密使文天祥。
他手中那半幅帛布,边缘参差,像是从某块衣襟上狠狠撕下来的。
上面以血为墨,写着“诏令诸道勤王”几个潦草却力透纸背的大字。
那血色犹带一丝诡异的温热,在惨白的灯笼光下,触目惊心。
陈璧娘的心,也猛地一沉。
以血书诏,这是何等的绝望与悲壮。
她紧随文丞相的脚步,来到侧厅。
只见陆秀夫正与几位将领,围在沙盘前。
陆秀夫面容清癯,神色却异常镇定。
只是紧抿的嘴唇,隐隐透露出他内心的沉重。
他将一枚沉甸甸的枢密院调兵铜符,用力放在丈夫张达摊开的双手,似乎要将它按进丈夫的手心之内。
“张将军,”陆秀夫的声音低沉而清晰。
“勤王诏已下,然四方路途阻塞,援军难至。临安……恐不可守。”
“陛下与太皇太后已有决议,欲南幸闽粤,以图后举。”
“护卫圣驾,整顿残军,于潮汕之地再树抗元旗帜。”
“此千斤的重担,接下来,就托付于你了。”
“臣,万死不辞!”
张达深吸一口气,单膝跪地,甲胄铿锵。
紧紧攥住那枚铜符,冰冷的金属棱角硌得他掌心生疼。
当他打开手掌,便注意到。
铜符的边缘,竟沾着几点酥油的痕迹和些许白色的糕屑。
想来是匆忙之间,是从那御膳房用来包裹赏赐定胜糕的油纸上沾染的。
在这国破家亡的危急关头,这点微不足道的日常痕迹,显得如此荒谬而又悲凉。
陈璧娘默默地将热茶奉给诸位大人,见无人有心思品尝。
她便识趣地退到一旁,看着丈夫坚毅的侧脸。
目光下移,落在他手中那枚象征着责任与死亡的铜符。
那个,与她相约“赌书泼茶”的夫君。
那个,与他谈论“韩江钓趣”的夫君。
将背负历史的使命,从此不得清闲。
这乱世的洪流,已不容他们再有片刻的安宁。
当两人回到府中,已是后半夜。
雪停了,残月孤星,清冷的光辉映照着满院狼藉的雪痕。
在陈忠的安排下,仆人们睡意全无,忙着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