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童的手指在纹理上缓缓滑过,口中竟一字不差地复述出三天前议会第三项决议的全部内容。
整个议会厅瞬间鸦雀无声。
小海收回目光,声音沉重而有力:“以前,我们怕记不住。现在,我们怕听不见。”
他从胸前取下那枚由许墨终端残片打磨成的吊坠,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它放入一旁的陶炉中。
金属在高温下缓缓熔化,最终被铸成了一口小小的风铃。
小海亲手将它挂在议会大门前的那棵老槐树的枝干上。
“以后议事,等风摇铃再说。”
几日后的一个深夜,林小雨正在田埂上巡视。
忽然,整个种植区的风语作物仿佛接到了无声的号令,所有叶片在同一时刻齐刷刷地翻转过来。
叶背上天然生成的、类似脉络的文字在月光下连成一片,构成了一句清晰的话:“今晚有雨,但土不吸。”
林小雨皱起了眉。
她不信。
最新的气象监测报告显示,高空中连一丝云都看不见。
然而,凌晨时分,暴雨毫无征兆地倾盆而至。
雨水砸在地面上,迅汇集成流,在平原上冲刷出条条水道。
唯独那片种植区,宛如一个巨大的筛子,任凭暴雨如何冲刷,地表都不见丝毫积水,所有的雨水都被悄无声息地滤入地下。
林小雨冒着瓢泼大雨冲进田里,挖开土壤。
她惊骇地现,地下的根系凝胶网已经彻底改变了形态,重组成一个精密复杂的三维立体导流结构,将每一滴雨水都精准地引入了更深层的地下蓄水层。
她终于彻底明白了。
风语,从来就不是一个被动的预警系统,它是这颗星球的自我诊疗机制,是大地在恢复它失落已久的呼吸和脉搏。
她对着通讯器,下达了新的指令,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全队撤出所有机械灌溉设备。从今往后,让土自己喝水。”
七日后,一个坏消息从西北方向传来。
先后派出的三支勘探队,全部失踪。
他们最后的信号,分别来自三条完全不同的路径,但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都进入了所谓的“脚印指引区”。
林小雨心急如焚,正欲亲自带队追查,却被苏瑶拦了下来。
苏瑶没有多言,只是在桌上摊开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张地图,一张由七天来她收集的落叶拼接而成的地图。
每一片叶子的脉络都不同,但拼在一起,竟是她女儿每日绕树行走路线的精确叠加投影。
七天的路线,最终汇聚于地图上一处从未被标注过的无名山谷。
苏瑶指着那汇聚点,低声说道,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他们不是迷路了,是被选中了。”
话音刚落,大地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震动。
聚落的监测仪器捕捉到了这股源自西北方山谷的地脉搏动,它的频率,与数据库中封存的许墨心跳协议,完全一致。
同一时刻,黑土平原上,夜风掠过那座已经生长完毕的新桥。
凝胶构成的枝条在风中轻轻摆动,在月光下投下斑驳的影子。
然而,就在地脉搏动传来的那一刹那,所有的影子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整合、扭曲、重塑,在地面上清晰地投出了两个字:
接引。
信息只存在了一瞬,便随着地脉搏动的消失而散去。
那座桥,那座活着的桥,完成了它的传信。
风依旧在吹,桥身的枝条依旧在摇曳,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生。
然而,苏瑶和林小雨都明白,某种宏大到乎想象的仪式,已经开始了。
而苏瑶的心中,却升起一丝新的、更加强烈的不安。
她望向西北方的山谷,又回头看了看那座桥所在的方向。
接引,接引谁?
又该如何接引?
那个答案,似乎隐藏在风中,隐藏在女儿无邪的步伐里,也隐藏在那座沉默的、仿佛在静静等待着什么的活体桥梁之上。
这座桥,在传达完信息后,就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它那无数的枝条在夜色中蓄势待,仿佛在聆听一个尚未被下达的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