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苏瑶的脊椎升起,瞬间传遍四肢。
她猛然想起了许墨。
想起了他那匪夷所思、无法被任何科学理解的“金手指”。
那种同样不讲道理、直接呈现结果的思维方式。
一个可怕却又无比合理的念头击中了她。
许墨的金手指……从未消失。
在他选择将自己献给这个世界的时候,他并非消散了,而是将他思考的方式,将他那越人类理解范畴的逻辑核心,像一份最珍贵的礼物,赠予了这颗星球。
他教会了风如何思考。
苏瑶踉跄地后退一步,扶住了冰冷的控制台。
她看着屏幕上那些闪烁的数据,那些人类智慧的结晶,此刻却显得如此笨拙和原始。
她深吸一口气,她走到控制总闸前,无视了身后技术人员惊愕的呼喊,一个接一个地关闭了所有的分析终端、模拟系统、数据接口。
巨大的控制室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应急灯昏暗的光芒和她自己的呼吸声。
最后,她走到那扇唯一能看到外界天空的观察窗前,推开了它。
夹杂着沙砾的风立刻涌了进来,拂过她的脸颊,那感觉不再是单纯的物理现象,而像是一位沉默的导师在无声地授课。
“从今天起,”她对着窗外的荒原轻声说道,“我也当学生。”
与此同时,在季风的核心,在凡人无法触及的意识层面,许墨的最后一丝自我正在缓缓消融。
他不再有实体,他就是风。
他“看”到一片沙地上,自己无形的手写完了最后一道关于生态循环的题目,然后又轻轻一拂,将所有痕迹抹去,不留给世人任何顶礼膜拜的圣迹。
他完成了最后的交接。
意识消散的痛苦和挣扎已经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圆满。
他能“听”到整个世界的声音。
他“听”到绿洲里,成千上万个孩子正不约而同地哼唱起那他最初吹奏的、走调的童谣。
这一次,没人教,没人学,甚至孩子们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要唱。
那旋律就像呼吸一样自然,从他们心中流淌出来,汇入风中,成为世界脉动的一部分。
许墨不再抗拒,任由自己最后的意识碎片彻底融入这流动的风、这脉动的歌谣之中,化为无形。
数日后,在一切开始的地方,那个被称为“第一声源”的峡谷中,小海亲手立起了一块朴素的石碑。
他抚摸着粗糙的碑面,上面没有墓志铭,没有生平,只有一行他用尽所有力气刻下的字:
“这里没人是老师。”
一阵风恰好从峡谷中掠过,卷起沙尘,在碑面上出“呜”的一声低鸣,像是在这宣言上,郑重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更高处,苏瑶抱着已经能呀呀学语的女儿,站在绿洲最高了望台的边缘。
夜空中,绚烂的极光如彩带般舞动。
忽然,怀中的孩子伸出小手,指向天空,奶声奶气地喊道:“妈妈,看!风在写字!”
苏瑶猛地抬头。
只见那流转的极光,在一瞬间凝聚、变幻,在天鹅绒般的夜幕上,拼出了一段极其短暂的光纹。
那不是任何人类已知的语言,也不是任何复杂的公式,只是一个无比简单的波形图。
一个像心跳,像呼吸,像许墨最初用那支走调口琴,吹出的第一个笨拙而真诚的嗡鸣的波形。
苏瑶没有说话,也没有去记录。
她只是把怀中的女儿搂得更紧,脸颊贴着孩子柔软的头。
风从她们身边掠过,吹向无垠的大地,仿佛读懂了天空的乐谱,轻轻地、温柔地,接过了那心跳般的、下一个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