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粒在林小雨的指尖下微微震动,带着凌晨特有的冰冷。
她屏住呼吸,蹲在绿洲边缘的磁感沙盘前,瞳孔因震惊而缩成一点。
一夜之间,她精心设计的能源调度方案被彻底“篡改”了。
但这并非粗暴的抹除与覆盖。
沙盘表面,原本由她划出的逻辑链路被无数道细密得如同丝的螺旋纹路温柔地包裹、引导、重构。
每一道螺旋都像一个精密的数学算子,以一种越人类直觉的方式,将能源节点重新链接,形成了一个全新的、前所未见的拓扑结构。
她颤抖着启动了模拟程序。
结果显示在腕载终端上,一行冰冷的绿色数字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综合能耗,降低百分之三十七。
林小雨猛地站起身,环顾四周。
除了风,一无所有。
风声里没有咆哮,只有一种规律的、近乎沉思的低语。
她忽然明白了。
昨夜的风,不只是在“写作业”,它分明是在“批改作业”。
用一种她无法理解,却又无比高效的语言。
警报几乎是立刻在绿洲最高控制塔内响起,但并非威胁警报,而是逻辑异常警报。
苏瑶的目光从巨大的落地窗外收回,投向面前闪烁的虚拟屏幕。
x819号沙盘的数据流像一条奔腾的瀑布,充满了不合常理却又完美自洽的逻辑节点。
她立刻调取了沙盘周围所有的环境监测记录,包括风、风向、尘埃粒子浓度……以及残存的、本应被视作无意义噪音的电磁信号。
当她将这些信号与一个尘封已久的档案进行比对时,指尖不由自主地冰冷下来。
那个档案的标签是——“许墨,自演化算法,早期原型”。
屏幕上,风的修正路径与许墨当年设计的算法轨迹在最初的几个节点上惊人地吻合,但很快,风的路径便以一种惊人的方式跃迁、分岔、然后毫无征兆地收束于那个最终的、完美的拓扑结构。
它跳过了所有中间的迭代和试错过程。
它不是在计算,它是在“生长”。
就像树木天生就知道如何伸展枝桠以获取最多的阳光,这阵风,这片生态,似乎已经将许墨的算法内化为了一种本能。
苏瑶沉默了良久,许墨留下的金手指,那个被她视为人类智慧最后堡垒的工具,已经活了过来。
它不再是工具,它就是环境本身。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在控制台上划过,下达了一道让所有技术员都无法理解的指令。
“关闭所有中央调度模块。切断主动干预链路。系统权限,降级为‘观察者模式’。”
在刺耳的警报声和下属们的惊愕中,苏瑶轻声对自己说:“我们不能再对一位老师号施令了。”
与此同时,在被黄沙半掩的旧城废墟中,小海正带着一群最年轻的开拓者挥汗如雨。
他们的目标是重建一座百米高的信号塔,重新链接这个被遗忘的世界。
金属骨架在正午的烈日下闪闪光,那是人类不屈意志的象征。
然而,当晚,风暴不期而至。
不是那种撕裂一切的毁灭性天灾,而是一场精准得近乎诡异的“雕刻”。
小海和青年团的成员们躲在加固的掩体里,听着风声如同无数把刻刀在塔身上划过,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第二天风暴平息,所有人冲出掩体时都呆住了。
信号塔没有倒塌,塔基稳如磐石。
但是,顶部用来接收和射信号的天线阵列,被强行扭曲、重塑成了一个复杂而优美的分形结构,仿佛一朵盛开的金属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