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被称为“声纹墙”的防火协议,是许墨亲手设下的最后屏障,二十年来无人能破。
苏瑶的手指在光幕上化作残影,她没有选择暴力破解,而是用一种近乎倾听的方式,捕捉着数据流深处最微弱的共鸣。
她坚信,许墨留下的不会是死物。
当她将废土上人人吹奏的那段走调童谣转化为一种特殊的共振频率,再将其注入协议底层时,奇迹生了。
坚不可摧的“声纹墙”如冰雪消融,一行隐藏在最深处的日志,像一枚琥珀中的远古生物,缓缓浮现:【空间核心协议第七条:当外部共鸣频率持续过阈值,主控权将自动移交至环境反馈循环系统。】
苏瑶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她终于明白了。
许墨的系统从未真正消失,它只是在沉睡,等待一个被唤醒的条件。
这个条件不是某个天选之子,也不是什么英雄的回归,而是“文明的自主性”。
当足够多的人开始用同一种音符、同一种渴望去呼唤,当风中传递的不再是哀嚎而是旋律,整个世界本身,就满足了接管自己的标准。
苏瑶靠在冰冷的金属椅背上,出一声复杂的苦笑:“他从来没想过要当神,他只是想让这个世界,学会自己呼吸。”
远在千里之外的许墨,第一时间感觉到了变化。
他正拧紧一截断裂的净水管道,手还没松开,管道接口处就渗出了一层银白色的金属薄膜,以肉眼可见的度自动焊接、弥合了裂缝。
新材料,根本不在他的数据库里。
他惊愕地抬起头,望向不远处废弃的电站,只见上千块蒙尘的太阳能板,正像向日葵一般,自行调整着角度,精准地捕捉着每一缕穿透云层的阳光。
整个空间,这个他亲手创造并维系了二十年的世界,开始自主运作了。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腕,调出最高控制权限界面,输入了指令:【关闭环境反馈循环】。
一行冰冷的红色字体弹了出来:【拒绝执行。
理由:环境需求优先级高于个体指令。】许墨愣住了,随即,一阵压抑了二十年的情绪猛地爆,他仰天大笑起来,笑声里充满了释然与解脱。
他从怀中掏出一本厚厚的、写满密钥与代码的手册,那是他控制这个世界的最后凭仗。
他没有丝毫犹豫,一页一页地撕碎,任凭那些曾经能决定数万人命运的纸屑,被一股不知从何而起的风卷走,飘向远方。
小海的队伍出了。
他们的目标是“零号站”,一个传说中的遗址,据说那里埋藏着记录旧世界毁灭真相的黑盒。
可当他们历经艰险抵达坐标点时,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没有黄沙,没有废墟,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广袤得不真实的绿洲。
更奇怪的是,这片绿洲的植被并非杂乱生长,而是以一个中心点为圆心,呈放射状均匀分布,溪流的走向、山丘的起伏,都遵循着某种精确的声学规律,共同构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天然共振腔。
小海拿出探测仪,插入湿润的土壤。
仪器屏幕上,规律的脉动信号清晰无比,那频率,正是每个人都烂熟于心的走调童谣。
声音并非来自空气,而是从地脉深处传来,仿佛是这片大地的心跳。
小海久久凝视着这片奇迹之地,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他收起仪器,对身后的队员下达了一个让所有人意外的命令:“不必挖了。原地建造讲堂。从今天起,这里不再叫零号站,它叫‘第一声源’。”
苏瑶的监控屏幕上,一个孤独的背影正缓缓走向北方的永冻土带。
是许墨。
他走得决绝,没有回头。
苏瑶心头一紧,立刻尝试接通他的私人频道,却只收到一段早已录制好的自动回复。
那是他年轻时进行教学的录音,声音温和而坚定:“一个真正的系统,它的最终目的,不是让你变得更强,而是让你在某一天,可以不再需要它。”
她无力地垂下手,握紧了桌上一份尚未封存的、封面写着“无名者档案”的文件夹。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熟悉的口琴声,吹奏的正是那童谣,音调却比任何人吹的都要纯净、悠扬。
她猛地回头,看到自己五岁的女儿正趴在窗台上,一脸好奇。
“真好听,”苏瑶柔声问,“是你在吹妈妈的口琴吗?”
女孩摇了摇头,大眼睛里满是困惑,她指着窗户的缝隙,用稚嫩的声音说:“不是我吹的呀。是风,是风贴着窗框,自己在哼歌。”
苏瑶怔住了。
她看着窗外,风卷起尘沙,在夕阳下化作金色的气旋。
那歌声,那源自世界本身的呼吸,似乎正在呼唤着什么。
而在遥远的南方,那片刚刚被命名为“第一声源”的土地上,第一根用于建造讲堂的钢梁,正被深深地打入那片会唱歌的土壤。
大地深处的心跳,似乎因此而变得更加有力、更加清晰了。
一种全新的语言,正在这片废土上诞生,等待着第一批聆听和学习它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