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士之完全停手了,他陷入了一种停滞的状态,面容紧绷,两手成拳垂下,也不摆什么架势了,整个人以挺拔的姿势原地不动了。他好像自己把自己束缚住了,捆住了手脚,收住了心,强行且勉强的止住了身体。
守墓人剑光又至,屠士之侧身躲过,云淡风轻,再来数招,这回无论是快是慢,是重是轻,是诡是直,都被屠士之轻而易举地闪开,
他身形摆动游刃有余,动作幅度很小,就像是在本能地躲闪。还有一点,他从未看守墓人的方向一眼。
守墓人回身,收整态势,以假肢独立,身形旋转游动起来,而后极远极快刺出一剑,一气呵成,残光掠影,动作之快,姿势之诡异,见守墓人态势,竟生出了一种不协调的古怪感觉。
屠士之抬头了,他对上那直刺而来的剑锋,眼神凝滞,
诡异难辨,守墓人的剑,在他眼中,与那时剑客的身影重叠了,
刹时间,屠士之有了反应,他以为自己身在别处,不能留手,他的直觉这样告诉他。比那剑更快地俯身冲过,止住身形,一手轰出,打在守墓人的臂膀上,一抓一扯,扭转。
崩裂之声,守墓人的断臂飞出。
见此情景,朱饕只惊讶了一瞬,又开始吃东西了。蜃鬼的脸谱没有变化,他的想法不可捉摸。
没有喘息之机,守墓人换手持剑,正要再攻,眼睛一瞥,立刻收手了。
“没事吧。”有一女人跑过来,这话是对屠士之说的,他三两步奔到了屠士之跟前,拿出手帕刚想给屠士之擦一擦,
却被一把抓住,屠士之缓缓扭过头,眼里布满血丝,咬牙切齿说:“少拿你那副蠢样来愚弄我。”说完一把甩开了女人的手。
见此情形,女人只好拿出看家本领,眼疾手快,一伸一收,几乎是硬塞着把一颗丹药喂给了屠士之,接着往后一翻,转而露出了真面目——蜃鬼。
“哼,我可是为你好。”蜃鬼解释说,屠士之几近半裸的肌肤下,腰上原本蔓延的毒纹迅收拢,直到汇集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奇异的兽形图案。
“从此之后,刃屠,你就是我们的乙级‘吏差’了。”屠士之没有回应蜃鬼的告知。
他听不到旁人话语,只感到心脏跳个不停。
“嗯?”蜃鬼突然抬头看向暗室上方,事端凭空起,他吩咐守墓人:“你守好门。”又径直走过屠士之,说:“会有人来接引你后面事情的。至于复仇,呵呵,我劝你还是暂时放下为好。”而后看也不看屠士之一眼,转身离去。而守墓人又坐回了他的石座,一只假腿来回摆动,丝毫不在意自己只剩下一只手了。
唯有屠士之寂然不动,庞然空室中仅余下他的喘气声。
红霞赤云,如同血染天空。
剑客的背影于夕阳下烧灼,他回过头,看向自己。而自己低下头,却早已是千疮百孔,
血滴入地,沉于这尸山血海,命归天地。
惊醒,
冷汗如雨,屠士之惊惶起身,黑暗,静谧,是为一密室,他盯着烛火急促喘着气,衣服已换了新的。
紧接而来的,没有疲倦,没有喘息之机,只有胸口的绞痛,窒息感,刺痛感,一起涌上心头,但此刻都不足道。
口干舌燥,好热,屠士之从床上跌落,心脏的鼓动仿佛带动了整个身体。躁动不安,混乱的心思充斥了屠士之的脑海。
魂魄翻涌,要杀破这具身躯,要燃尽他血。
他能感到血气冲顶而上。乏力感只持续了一会儿,剩下的只有竭力的狂躁,整个人起伏不定,咄咄难安。
屠士之硬撑起身子,像是另一人架着他走一样,好不容易到了酒缸前,把头埋进去,二话不说就是狂饮。
脸庞被整个打湿,也浇不灭他心如火烧。他催动心法,真气却被内里的汹涌澎湃打乱,如风吹向燎原大火,反助长了其横冲直撞。
水缸倒映出他的样子,眼生血丝,牙呲欲裂。屠士之身体颤抖难止,五脏六腑,穴位经脉,无不在嘶吼,歇斯底里,
血热浮上,似要从七窍迸出。
“我到底?”屠士之问自己,但得不到答案。密室里静的出奇,他看着水中倒影沉吟良久,
血在烧,魂魄在翻涌,
他静不下来,也停不下来,如同火势蔓延已再难扑灭。过往的景象闪现在他眼前,他不能再待在这里。
鸦雀无声,即使是“隗鬼落”,也算不尽屠士之的路,冷不得他的血,安放不了他的一寸心主。
良久过去,蜡烛已燃至末尾处。
“刃屠兄弟,我来给你送好东西了。”朱饕顶着一副笑脸进来,四顾无人,“人呢?”朱饕疑惑。
蜡烛熄灭,密室陷入黑暗。单调的声音反复,朱饕走到墙边,侧耳细听,滴答,滴答,细微的声音越来越远,直至听不见,那是水滴落的声音,也是,血滴落的声音。
“那小子要到哪里去?口子可都被守着的。”朱饕甩下食物,夺门而出。
此时此刻,今夜今命,
造化已止,血殇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