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等到现在,“白凤”更多像是一种讽刺。“呵呵呵。”白凤阴冷地笑出声来,与他一同逃出来的那几人,东躲西藏,有人是被别人杀了,有人是被他设计杀了,有人……他的笑音令人胆寒。
“白凤,白凤!你不是谋士吗?谋的老子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白凤,白鸡!落汤鸡!”刺耳呀,白凤晃了晃脑袋,他尽心尽力帮他们,换来的只有这群蠢人的藐视,
于是把他当场杀了,食粮钱财留给他也是浪费,夺了过来。然后便只剩自己一人,说到底,别人都靠不住。
但他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白凤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为什么,为什么?因为他是天选之人!是不凡之人!
他能感受到内里丹田的变化,他能感受到内力流动反比之前更加顺畅,少去了刚开始的不和谐,像是被人硬贯进去的违和感也完全消散。
白凤鼓起胆子把身上衣服拨了下来,惨相一览无遗,一道道裂痕遍布全身,皮肉溃烂又尽力愈合,愈合而又再次腐烂,症状较轻的大约两指长。肌肤裂开则见血,而严重的从胸口一直延伸到腰腹,难以抑制地渗出丝丝血流来。
虽然平时并不有多痛,也不痒,但只要一碰伤口就会恶化。自白凤修炼那“神功”以来,从一开始的小伤口一直到现在的模样,也不过几月而已。“再这样下去,就要烂到脖子上了。”白凤低头暗道,不愿再看,把衣服披上了。
他是有些疯了,竟习惯了这副样子,拖着这烂骨肉往前走,心想:“那教主当然不会如此好心,也早料到了,这所谓的“神功”恐怕是残卷。”修炼几乎没有门槛,短时间就能见效,可代价也是立显。”也难怪修炼时候便觉有什么不对,整部功法像是只解明了一部分的口诀。
但这都无所谓,白凤挺起精神,突然暴起,也不管周围有没有人。他知道,
上天是眷顾他的,要不然,为什么是他活了下来,是他活到了最后;要不然,为什么是他能杀了别人,
能踩在其余这些微不足道之人的头上,就证明老天爷是青睐于他的!
白凤入魔般地狂笑,转念又因处境而流泪,再想到自己与众不同处,又开始阴冷地笑起来。又哭又笑,其人或许没察觉到,白凤不太控制得住自己了。
“没错,我是与众不同的。”白凤心说,因为,因为,
他看到了自己的命。
不是死在什么阴沟角落的贱命,而是注定的天命!他修炼这“神功”从一开始就比别人快,不出几日,就像是另一人改换了原本那羸弱的他,到现在,终于有了回应,在半梦半醒之时,在迷离时候,他都看到了同一个场景:
是一副棺材,烛火摇曳着,身旁站着的,浑身可怖的伤痕,难道不是自己吗?棺开,其内壁刻着铭文,若是不开,自己的身影便随风散去。
棺开烛燃,则活;棺闭烛灭,则死。
没有疑问,他肯定,那棺材内壁的铭文,定是这神功的另外部分,否则自己怎会有所感应?只要找到那棺材,便能阻止这身体的崩坏。是上天选中了他,是上天使他看到了!白凤仰天狂啸,心中的忧愁霎时间一扫而空
没错,他能看见自己的命!是王命!是注定的天命!运筹帷幄,深谋远虑,没错,没错,他是最聪明,最明白的,所以才能走到现在!
白凤将过往抛之脑后,过去的罪孽,过去的耻辱,那都不重要了。再者,那棺材的下落,他知道的,他是最应该知道的,到底,他也姓“白”。
想到这,白凤重新有了力气,回光返照了,又突感一阵刺骨寒意,吓得他急忙回头,却是什么也没有,空虚,一无所有,或是有看着他的某人,都是他最害怕的,白凤嘴里莫名地念叨了一句:
“早有定数,非我之错。”
说着便加快了脚步,他一定要找到他的“完整之法”,寻得这一线生机。
“当今这世道,用不着那些上官操心,有你我这样的,足够。”年轻男子着一袭灰朴便服,笑嘻嘻地对身边人说道,他的语调中有种道不出的讨人厌。其人无论走着,坐着,总之就是一副心不在焉,满不在乎的样子,只有遇人时,才打起精神装相,而且,是看人下菜碟。
青年拨开枝叶,走在前面,试图从这山道中开出一条能走的路来。在他身后,跟随着一不苟言笑之人,身材挺拔身形紧束,一看就是江湖人,走起路来腰上的几把小刀砰砰撞着响。青年见没人答他的话,又说:“你说是吧,罗刹兄。”
罗刹作礼点头,回了一声“是”。这位“罗刹”,即是那“戮轮”的一员,传说取了那横行河内“灰衣侠客”项上人头的那个罗刹——的下属,说白了,就是打下手的。
“那位罗刹大人哪里会和我这样的小吏共事呢。”青年在心里嘀咕,望向身后那蒙面人,心想:所谓“戮轮”,不过江湖人的称谓,可是又没人知道他们的真正名字,自个儿也不知道。哪晓得他们手下人也不说名字,从见面起,这小子就只说自己是奉了“罗刹”的命令,如果不是朝廷特制的令牌文书,还真搞不清楚他的来历。
于是就干脆喊他“罗刹”了,他一直以为这“戮轮”就是个传说,没想到确有其事。自己是朝廷的派来的小官,派罗刹与他同行,就代表,
这群人的确和朝廷,和皇上,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青年撇了撇嘴,他为名利而行事。这些人,既不是皇上身边那群来无影去无踪的卫士,也不是那些装神弄鬼的方士,到底……他往后看了看,无面无声之人,不禁感到一阵恶寒,
到底是为了谁,为了什么行走世间。
至于这青年,他的来头可就清楚多了,他是朝廷派来此地执行差事的特使,好巧不巧,他和旁边这人有且唯一有的共同点,就是他们都不是身处高位之人,而只是那下面做事的,毕竟特使的派头还轮不上他,他也只是个机灵点儿的下属罢了。
要说他这人有什么可讲的——与这青年相识的,都厌恶他。他的腰面对别人时,永远直不起来。卑躬屈膝,满脸赔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是大多数人对他的唯一印象,一副奴才相。任凭别人如何讥讽他,他都不在意。有一位大人直言不讳地说他“卑鄙,卑劣,卑屈”,不称他的名字,而是在他的姓前加了一个“卑”,称他为“卑邢”,渐渐的,关系之人都这样叫他了。
卑邢也是真不在乎,以前怎样,现在还是怎样。
“罗刹兄,你听说了吗?那传言,说要有大事生,神物出世的那个。”卑邢突然问话,不等回话,他又马上说:
“江湖中人说是神功秘笈,那些反贼又说是什么救世法,还有说是妖术道法的,说法多得很呐。嘿嘿,罗刹兄,我要说我知道那是什么,怎样?”罗刹的脸上终于泛起了一丝涟漪,眉毛一挑:“哦?”。
“没什么稀奇的,要我说,神物人人都说有,人人都得不到,不就是说心中的臆想嘛,永远都存在,永不在世上,人人不同,只有这个了嘛。”这个回答使罗刹身形停顿了一下,但卑邢没注意到他的反应,又说:
“话说白家的宅子怎么建在这样的荒郊野岭,选了个这样高的地方。”卑邢抱怨道。好在,有一条路直通岭上,卑邢远远望去,云雾缥缈中几座院落,颇有仙家场地的意思。望见了目的地,卑邢喜形于色,立马搂住罗刹:
“罗刹兄,你常常做些脏活,今天算是讨着好了。调查勾结叛匪的罪名,怎么会派我们这样的人来呢?上头无非是要我们敲打下这些地方豪族,那白家的大人物肯定早就打点好了。我们这一趟,不仅轻松,招待也肯定也少不了,美酒美人管够!你就瞧好吧罗刹兄,今天,好好松松腰!哈哈哈。”
只是,不久过去,美酒美人没见着,
死人见着了。
卑邢面如死灰,还没进白家院子呢,就见门外躺着一尸体,一刺穿心,脸上的惊恐不是因知晓自身之死,而是因眼前所见。
“罗,罗刹兄。这里离那埋邪教的万人坑,离那战场很近,肯定,肯定是他们的手笔。咕,我们快走吧。”卑邢咽了口唾沫,止不住地双腿抖。没有听到回话,他颤巍巍地回过头,只看到罗刹诡异地朝他笑笑,随后便头也不回往前去了。卑邢强忍撒开腿跑的冲动,看了看前面,望了望后面,还是决定跟罗刹往里去,再看一眼尸体,帮他阖目了。
血染昏黄,寂如死地。
白家宅院四散着的,横七竖八全是尸体,看样子是没有活人了。坐落在山林之间,静谧平添几分诡异。看到的白家人皆都死不瞑目,眼神中惊大于恐,没有挣扎,没有毁坏,没有拼杀,只有刹那而死。
罗刹走得顺,眼光没有一瞬是落在已死之人上的,径直朝屋内走去,好像是早有定夺,亦或是,早有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