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魔外道早已沉沦,武林正道不过尔尔,邪门歪道愚不可及。
与其说他们厌倦了,不如说,
他们的野心厌倦了,于此,他们便投向了天底下唯一值得效命之人,自愿成为其手中一兵刃,走他人不能走之路,行他人不能行之事。
不在乎善恶与否,只在乎利益相关,如一重复驱使的器械,江湖人便称他们为“戮轮”。
“戮轮”兜兜转转,终于轮到了这槐城。
来一人,便要有一派遭殃;来两人,便要有满门命丧;来三人,便要有血流成河。
此行他们来了四位,
却只为一人而来,只为,弑杀而来。
什么三道争斗可先放一边,杀人剑也落不到每个人头上。江湖路远,山林田野间,不如来说说这样一件趣事。
说那深不见底,幽冥凛凛,存一渊境,平日里无人在意,阴森无比也没人敢进,直到从其狭间溪流送来一物。旁人见到那潺潺水流中碎石卡住什么,找人找帮手费尽力气才将其打捞出来,观其全貌,
是一棺椁,铁索缠绕在外。泡在水里许久,周身上下却不见有损,赤色似血如笔画延出,墨色如潭水,尽显不祥之气。
一看便知其怪异,就连那些打捞之人也不敢轻动。关于其来历人们众说纷纭,有人说最近不是那邪教在附近大败了吗,其中装的绝是他们的妖物,原是要放在战场上与官兵拼杀,却早遭了大败,这东西也流落至此;有说是渊内有妖人,死后想要得道成仙,把尸身装在里面,妄图违逆天道;更有甚者把往事都翻出来,说是那河内“灰衣侠客”遭豪族官者怨恨,最后不是下落不明,而是被装在里面,镇杀永不得翻身。
总之都是些不着调的说法。众人讨论半天,终于是壮起胆子,要打开看一看。
再费大功夫去了锁链,可那棺材板就像嵌在了棺材上面,任凭人撬铁掰,就是不见松,连缝隙都不怎么看得见。
有莽撞的家伙心一横就要破了那棺材,被众人阻止了。
毕竟,举头三尺或有神明,背去五步必有妖魔,谁知道会惹出什么祸来。在场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讲不出个好办法。
天地悠悠,却见一眉宇俊美,衣带飘飘之人行至前来,自称是一“相师”,方数卜算,阴阳五行,相术风水,皆不在话下。那不俗做派真像是世外高人。
众人像是找到了救星,连忙求问这棺材内是为何物,关键是,如何打开。那相师没有直接回答,掐指一算,先说一句:“大吉之兆。”此话一出,下面就有人窃窃私语,对这卜算出的意思有所怀疑。
相师见众人不解,神色如常,笑说:“棺椁不过一征兆,寓意紫气自封,潜龙在渊。打不开,是因为未到时候,时候到了,它自会开了。”
话说得有模有样,听者不禁面露喜色,却见相师面藏笑意,似有话未说,见众人沾沾自喜,不由得摇头。有懂事的看出来,灵机一动,忙追问:
“先生,你说这棺材不过一征兆,是何意味啊?”相师目睁,说:
“棺材里能有什么,无非白骨一具,外在而已。如这些事,皆为表意。正所谓,棺开之时,才遇天下大事,神物才会出世。”此话一出,听者有意,眼珠子一转,有人在心里有了盘算,这说的,意思是有别的东西随棺材飘到别处了,要么还在那深渊中,要么到下游去了。
怀揣计划之人暂且不提,有心者继续追问:
“敢问先生,神物出世,是何时何地?”答:“今时此地。”
面面相觑,可卜者不再等众人问话,起身便走,转瞬已行过了人群,众人急忙找寻,只寻得高人背影,清音自远及近,
“只等,星宿高悬,地气冥冥,人在其位——”后面跟着另一句,“如那时,神物自现,落在世间,天地变转,日夜改换;落在一人,便可成道称王——”
自那之后,此事便越传越玄,“天下变转”没几人听,“成道称王”全听进去了。于是槐城近民,多知此事。
神物现世没等到,等到了那“白家”前来。白家人行事见不见尾,他们出重金将棺椁带了回去,这下更叫人相信那卜者的话。即使棺材没了,人们也口口相传,笃信着,
仍有一大事要生,仍有一神物未出世。
悬崖边,两人并肩而立,
“求天,求神,求人,唯独不求己,也不求龙椅上那不知当了多少年的‘圣上’了,反而去求一棺材了。”相师眯着凤眼,嘴角微扬,不看旁人,只顾远处。他如今打扮更像是“书生”,多了几分平易近人,清和如水的气质。
而无论他说什么,身旁人都一动不动。他一副铁面戴在脸上,不言也不语。低头俯下,林间小路上,有一人身影如蚂蚁般自二人视线中经过,
亡命于此,那人已是穷途末路。
二人皆不言语,
他们此行,只为斩魔,不为除妖。铁面黑衣者转身离去,走动如石像般沉重,身形却如机关巧动。只有相师俯视下方人影,眉眼弯弯,显出耐人寻味的笑容。
逃得再快,也抵不过心神慌乱,
“败了……输了,败了,我们败了,呜,我们败了!”他长着一张清秀面孔,此刻却狼狈落魄到了极点,丝毫瞧不出刚起事时的快意。他在口中念叨着,心中反复此些话来,这几日,他已重复了无数遍,每一次,都使他的惊惶愈加深重。
衣衫破烂,血污浑浊附在身上。他像丢了魂似地死命奔逃。华服宝物早顾不上,靴履也在逃命中踏破,蓬头垢面,狼狈不堪,比丧家之犬更显窘迫,比囚徒困兽更显疯魔。跌倒又不顾一切跑起来,血丝遍布的眼四处张望,时而因恐惧停下,时而因疑神疑鬼停下,张大嘴巴,就连喘气都不在考虑的范围内,惊惶不安满溢在眼中。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往日风采早不知丢哪去了。倒也不怪他,毕竟,不把他这两条腿跑断,阎王就要索命来了。
他本是那近日兴起之教派下属的一支义军的谋士,却惨遭大败,几乎全军覆没。他与几人仅已身免,拼死逃出,却也遭官府通缉,终日窜逃。
尤其是他,做了个“谋士”,反而最遭忌恨。他一身白衣,却已是染得看不出了。在一隐秘处停下,他面目狰狞,心神惶惶:
“什么狗屁圣教。早知今日,就往西去投魔教了。”他攥紧了拳头,眼神中满是不甘。扒开衣服,身体内外简直不忍直视,愤恨涌上心头:
“人人可修的功法,一刻便能大成,从此力压众人。”他就是信了这话才沦落至此!那群该死的贱种!平日里吹嘘什么无可匹敌,真上了战场,一个个就像被下了毒一样,不堪一击,一触即溃!
至于自己,他没有错,他没有错,是那官军太狡猾,太卑鄙!他自说自话,嘴里却呜咽着不出一点声音。
本来自己就不过是帮他们一把,他才不信那劳什子教主的屁话。要不是我,要不是他,那群下等人如何能成事。妈的,抢掠的时候尽顾着享乐,怎么想不到打仗的时候被人当猪宰!
“呵,呵……”白衣士人喘着粗气,从渗血的嘴边挤出一丝笑意,
“不要紧,不要紧。”他安慰着自己,想起了过去:起事之时,投教之人多是邪魔歪道,就他一人秀气温和,与那些贼徒格格不入,加上又当了谋士,他姓白,于是便得了教主给的一个雅号,白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