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别怕,是大当家要我们将你送出城,他已经替你安排好了去处,你安心睡一觉就好……”
“什么去处?到底生了什么?为什么要将我送出城?”
“夫人,你就别问了,总之,大当家为了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
山风猎猎,那两个忠心耿耿的手下显然不打算告诉叶檀原委,叶檀心头猛地一跳,忽然升起一股极其不好的预感,她奋力拍打起了车身,神情激动无比。
“停下,快停下,我不要走!我要回去,我要回去见他!”
驾车的两人抿住唇,任凭叶檀怎样嘶喊,也岿然不动,似乎铁了心要将她安全送离。
清寒的月光照在山道上,叶檀呼吸急促,却是霍然拔下了头上的金钗,重重抵在了喉头处,决绝的声音划破了夜空——
“停车!”
两个赌坊的兄弟这才脸色大变:“夫人,你,你千万别冲动!”
“告诉我,生了什么?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叶檀目光灼灼,神色凛冽。
冷月高悬,骏马长鸣,四野萧萧寂寥,夜风声声叩击着车厢,似在奏一曲凄然的悲歌。
(九)
恐怕叶檀做梦也想不到,当年淮城里,尹家一门的悲剧,全拜一人所赐——
那人正是千虹赌坊背后的真正主人,江湖上权势滔天的神秘坊主,鹤翁。
他借着跟尹家的玉行做生意,设局下套,令尹随云的父亲欠下巨额赌债,倾家荡产不说,连性命都丢了。
是的,那时赶回家中的尹随云,只看到两具冷冰冰的尸体,他父母被灌了毒酒,府中洗劫一空,而他竟连大仇人的面都没见到!
鹤翁带走了尹家所有财产,只留下一帮打手,他们划破了尹随云的脸,还打断了他一条腿,将他百般羞辱一番后,扬长而去。
昔日的天之骄子,一夕之间坠落云端,面目全非,沦落街头。
那时唯一支撑尹随云活下去的信念就是——复仇!
他埋葬了父母后,拖着一瘸一拐的身子,离开了淮城,化名“厉云”,混进了千虹赌坊。
这是鹤翁名下无数产业中不甚起眼的一处,却给了尹随云蛰伏复仇的希望,他个人的力量实在太过渺小,要想接近鹤翁,报此血海深仇,只能从长计议,隐忍壮大,与虎谋皮。
为除“恶鬼”,他也得一脚踏入地府,身染血污,将自己彻底变成另外一个人。
他很聪明,也能狠下心来,当叶檀在千虹赌坊找到他时,他已经成为了威震一方的“厉大当家”。
这么多年来,他暗中谋划,步步为营,培养壮大着自己的势力,只为了能与鹤翁一搏,替父母,也替世上更多无辜之人,彻底拔除这个“毒瘤”!
他等待着合适的时机,却没想到会先等来叶檀的出现,这个一直被他藏在心底深处的姑娘,竟然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他的下落。
他原本还庆幸,尹家的变故没能波及到她,而之后岁月漫漫,她总会渐渐忘却他,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他唯愿她嫁人生子,一生喜乐无忧,不要卷入任何腥风血雨之中,地府之下,有他一人足矣。
只是他越拼命要将她赶走,她就越是执拗不放,每一声“随云哥哥”都敲击在他心头,令他几乎要溃不成军,滑落那张冷硬的面具。
一切不能再拖下去了,他必须要做个决断了,所以他答应了她成亲的请求,只是她不会知道,她穿上大红嫁衣的那一日,就是他与恶鬼同归于尽之时。
他谋划了这么多年,殚精竭力,隐忍负重,等待鹤翁的,不是一座熠熠生辉的“小金山”,而是一场熊熊燃烧的红莲烈火!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
地藏王菩萨所说的那一天,或许真的要来了。
(十)
冷月孤寒,夜风萧瑟,门前的红灯笼坠落在地,似有若无的血腥味从赌坊中飘了出来。
叶檀心头狂跳,大风扬起她身上的红嫁衣,当她踏入赌坊时,见到的却是不可思议的一幕——
刀剑散落,遍地狼藉,赌坊一众兄弟被团团制住,而尹随云则被押跪在地,身上的喜服凌乱不堪,显然这里才生过一场恶斗。
尹随云这一边,却是一败涂地。
正中央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位面貌清矍的中年男子,明明未至暮年,却满头白,奇诡异常。
他抬头见到了一身嫁衣的叶檀,眸中似乎闪过一丝意外,却很快又笑了:“不愧是一对有情人,我正愁着新娘没了,我准备的这两杯喜酒该给谁喝呢?”
托盘上放着两杯散着异香的喜酒,地上的尹随云忽然挣扎起来,沙哑着喉头道:“你,你不要动她,一切都跟她无关!”
他没想到叶檀会回来,更没想到步步为营多年,竟还是棋差一着,败给了这狡猾的老鬼。
不,或许说,他从一开始就输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吗?”太师椅上的鹤翁笑意深深,对上尹随云恨之入骨的目光,缓缓道:“你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不得不说,你的确比我想象中更加聪明,能走到这一步已然不易,只可惜,蚍蜉撼树,终究是不自量力。”
今夜这场局,不是红莲烈火肃清地府,而是猫戏老鼠,戳破那虚妄可笑的痴人之梦。
尹随云脸色一片惨白,太师椅上的鹤翁慢悠悠道:“这两杯酒里,只有一杯有毒,你们二人各选一杯吧,生死有命,全看你二人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