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吸冷气的声音中,满宫人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竟不想那妖后无耻至此!”
夜深人静,裴其轩守在裴灵君榻边,眼圈泛红,颤着手,心疼地为兄长上药。
他起初当真气疯了头,拿着剑一进宫就想砍了那妖后虞小柔,却怎知遍寻不到她的踪影,自己反而叫羽林军拦了下来,带到了裴灵君身前。
“轩弟你真是太冲动了,险些酿成大祸。”
裴灵君后怕不已,紧紧握住裴其轩的手,急着表明心意:“若是小柔有一丝闪失,朕也不要活了,你听清楚了吗?”
裴其轩被皇兄弄得又气又无奈,只好勉强应下,却是依旧捏紧了拳头:“那淫妇若真敢做对不起皇兄的事,臣弟便是拼死也要叫她好看!”
裴灵君心头哭笑不得,暗叹之前戏演过了,又不好表露出来,只好不住安抚裴其轩:
“轩弟放心,小柔不过在气朕,那几人她并未真动,只将他们遣散在了宫中各处。”
顿了顿,他认真道:“轩弟,废后之言就莫再提了,朕……离不开小柔。”
是啊,怎么离得开,若无她做恶人,替他挡下“明枪暗箭”,他如何骗过世人,如何瞒住隐疾,如何保全皇室声誉,不仅顺理成章地空缺后宫,落得清净,还平白地得了个“痴情不悔”的好名号。
说起来,他当真自私,小柔说得不错,这辈子,就是他坑了她,他硬生生把她逼成了一代妖后。
恶名都叫她担了,保住了他的一世英名,就算日后没有龙裔也怪不到他头上,他朝青史留名,他顶多留个情深不悔,所爱非人的悲情帝王形象,其他方面都挑不出一丝错,而这唯一的“污点”也不算污点,倒能引人唏嘘,总之不致辱了裴氏皇族的声誉,他年下到黄泉,他也算对得起祖宗了。
他唯一对不起的,就是那个本性温柔善良,不想困在宫中,一生最大的愿望是做贤妻良母的虞小柔。
思及此,裴灵君一声长叹,靠着床沿闭上了眼眸。
“终归是朕……亏欠了她。”
(四)
夜半三更,风吹湖面,湖边一人喝得酩酊大醉,正是此时又添了“淫乱后宫”这一项罪名的妖后,虞小柔。
她撑着下巴,小脸蛋红红的,醉眼朦胧地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痴痴傻笑。
之前在殿内的那场争吵,其实有那么一刻,她不是在演戏,是真的不想干了。
图什么呢?这么多年,她当真累了。
若是她真想出宫,以她的身手,要挣脱这牢笼并非难事。
只是皇上老哄她,待到江山稳定了就放她走,待到有更好的人选替代她就放她走,那什么时候,江山才算真的稳定了呢?什么时候,才会有更好的人选出现呢?
真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坑她呀。
所以先前那一巴掌,她倒是真下了狠劲,现下手心还在疼呢。
“叫你坑我!”小声骂了一句后,小柔又嘿嘿地笑了起来,脸颊酡红,在湖光月色下,像个没讨到糖吃的小孩,软酥软酥的。
这一幕恰巧被独自散心走到这的裴其轩撞见。
他守在床边看着皇兄睡着后才离开,心中烦闷不已,独自提灯在偌大的皇宫瞎转悠,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样一处僻静之地,却没想到冤家路窄,会撞上妖后虞小柔。
起初他都没认出她来,平时总看她浓妆艳抹,穿得锦衣华服,下巴高高抬着,不可一世的骄傲。
今夜她却洗尽铅华,长散下,只着一件素白单衣,纤秀的身影在风中倍显单薄,雪白的脸颊泛着淡淡红晕,在月下醉着眉眼傻笑,竟别有一番清丽温婉。
不得不说,这样的虞小柔,让裴其轩很陌生,却又很……亲切。
说来他们真正照面的机会并不多,平素宴席上也只是遥遥相望,敬称一句“皇嫂”。
如今这“皇嫂”落了单,竟一改往日彪悍,多了几分小女儿的柔情,在这借酒消愁,想来还是放不下西临进贡美少年之事,倒是因爱生妒,也算痴情……
不过机会难得,妖后毕竟是妖后,自己可不能心软,要不要上去扇个耳光就跑,替皇兄报仇?
正胡思乱想着,裴其轩忽然被声巨响惊动,定睛一看,竟是醉醺醺的虞小柔扔了酒坛,随手在地上捡了一树枯枝,于夜风中比起剑招来。
耍剑啊耍剑,估计妖后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这个了!
能将一树枯枝舞得翩若惊鸿的,也算是难得,裴其轩于武学方面亦有造诣,此时竟起了欣赏之意,提灯站在暗处细细看了起来。
如果他知道虞小柔此刻在想些什么,恐怕会立刻跳出来,揪住她大骂一句:“无耻淫妇!”
没错,虞小柔在想男人,还想的不是自己男人的男人——
“先生教小柔抚琴可好?小柔虽然是个粗人,但仰慕先生已久……”
月下风中,虞小柔仿佛痴迷了般,忘却年岁,忘却今夕何夕,一边“舞剑”,一边醉言呢喃着,呢喃着那些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的心事。
她仰慕的那个琴师姓刘,是个眉目文秀的男子,从前在太子府时,她就老喜欢偷看人家抚琴,夕阳昏黄,只觉得时光都在那双修长的手中凝固了,一寸一寸,流光飞舞,岁月静好,连空气中都跳动着小小的欢喜。
那就是她想要的生活,平平淡淡的,不可言喻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