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阿筝,你,你愿意与我……成亲么?”
鸢城的春天最是热闹,风掠浮云,一晴空的风筝,满满当当,令人目不暇接,不愧鸢城之名。
这一年的姚清让却来得晚了些,风尘仆仆赶到鸢城时,已是春末。
他破天荒的一个人,身边没带穆甜儿,却是找到宋筝,在她的筝坊里,欲言又止地向她求亲。
宋筝本正为他泡茶,闻言手一抖,滚烫的茶水飞溅而出,立刻烫红了一片。
她抬头,怔怔望向姚清让,有风过堂,眨了眨眼,泪水簌簌而下。
姚清让吓了一跳,还当她烫坏了,赶紧上前捧住她的手,正不住呵气间,耳边却忽然传来哽咽的一声:“不是,不是疼。”
“而是……欢喜。”
一下如潮水般涌来,根本承受不住的欢喜。
从来淡然处事的宋筝,此刻泪眼朦胧,望得姚清让心头一酸,也不由红了眼眶。
风拍窗棂,他情不自禁地拥她入怀,低低叹息:“阿筝,你是个好姑娘。”
宋筝喜欢姚清让十二年了,在她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第一次见到来鸢城订做风筝的姚清让时,便悄悄喜欢上了。
那年她八岁,姚清让十五岁,春风沉醉,一切开场得恰如其分。
佩剑的少年,端得俊眉秀目,却站在堂前,指着整排悬挂的风筝,泣不成声:
“我深爱的姑娘要嫁人了,我来为她挑份贺礼,要做成红色的,大红色,还要特别喜庆……”
说到“喜庆”二字时,少年却是再也说不下去,捂住脸,肩头抖动,哭得昏天暗地。
宋筝躲在屏风后,探出脑袋,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有人哭得那么伤心,仿佛一颗心被人活生生剜去了。
而事实上,姚清让的一颗心也的确被人活活剜去了。
他的心是穆妍,剜去他心的是穆妍即将下嫁的夫君,冷月亭。
穆妍是姚清让的师妹,两人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愿本定了婚约,却在大婚前不久,穆妍忽然悔婚,一意孤行地要嫁给才相识三天的冷月亭。
冷月亭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大抵能用“魔君”二字来形容。
他无门无派,独来独往,一柄弯钩使得出神入化,在江湖上颇有名气。
虽不是大奸大恶之徒,行事做派却诡异得很,与正道沾不上边,所以久而久之,有了魔君之称。
穆妍不过在花灯节上与他一次偶遇,消失了三天,回来后便跪在父亲面前,非君不嫁。
人人都道这魔君果然有些手段,穆妍却谁的话也听不进,甚至决绝地挥起金钗,狠狠划伤了来劝她的姚清让。
那一夜,姚清让既流了血,又流了泪。
他说:“师兄永远等你,若他待你不好,你……还能回头。”
(二)
彼时才八岁的宋筝还不知道什么叫“痴情”,只是懵懂听了回故事后,觉得这样的姚清让很可怜,也很让人心疼。
她并不会知道,时过境迁,后来她的也很可怜,也很让人心疼。
筝坊接下了姚清让的单子,那时掌事的信芳鸢姑还一边摇头叹息着:“情之一字,情之一字……”
叹息中却也有丝庆幸,只因若想当上筝坊的鸢姑,其中一个条件是终生不嫁。
筝坊代代相传的秘术,唯有处子之身才能继承,才能做出那犹如活物的风筝。
姚清让在鸢城住了一段时间,等待那份独一无二的贺礼诞生。
宋筝年纪小,活也少,被鸢姑派去招待姚清让,带他四处看看,陪他散散心。
开始几天姚清让抱着剑,始终愁眉不展,宋筝嘴笨,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是默默跟在他身后。
直到有一日姚清让忽然提到,他快过生辰了,他属兔,从前每次庆生时,穆妍都会做个兔子木雕给他,一晃眼,他都珍藏了满满一盒子。
只是穆妍即将嫁作人妇,以后怕是再也收不到她做的木雕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宋筝望着姚清让眉心闪过的落寞,在心底暗暗做了个决定。
回去后她就开始扎风筝,瞒着所有人,夜里偷偷爬起来。
因为筝坊做出去的风筝都是要登记在册,要收钱的,可是她不想收姚清让的钱,她想送给他,作为他的生辰礼物。
这一做就做了好几夜,赶在姚清让生辰那天,宋筝终于珍而重之地放在了他手上。
风筝是兔子形状的,玲珑可爱,一只耳朵上还绣了两个字——
清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