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嗖嗖——!”
第一波箭矢离弦而出,撕裂雨幕,带着死亡的尖啸,朝着演凌覆盖而去!这不再是单对单的较量,而是战争!是军队对个人的碾压!
演凌瞳孔骤缩,攀爬的动作瞬间变得极其惊险。他不得不分出一大半心神来应对这来自头顶的致命威胁。耳朵敏锐地捕捉着箭矢破空的声音,身体在湿滑的墙面上做出各种匪夷所思的扭曲和闪避。时而猛地侧身,箭矢擦着他的肋骨钉入墙体,溅起碎石;时而单足用力一蹬,向上窜升一小段,避开数支瞄准他下盘的利箭;时而甚至需要用灌注内力的手指直接格开无法完全避开的箭杆,出“锵”的金铁交鸣之声,震得他手臂麻。
雨水、汗水(或许是因用力过度泌出的热汗,与雨水混合)、还有偶尔被箭簇划破皮肉渗出的血水,混杂在一起,将他全身浸透。他攀爬的度变得极其缓慢,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在生死边缘徘徊。
“哼!雕虫小技!”演凌咬紧牙关,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不知是在给自己打气,还是在蔑视守军的攻击。但他的处境远非话语那么轻松。他必须将身体紧紧贴在墙上,减少被攻击的面积,同时寻找每一个微小的凸起或缝隙,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白、破损。箭矢如同附骨之疽,一波接着一波,几乎没有间断。他刚刚躲过一支擦着头皮飞过的箭,另一支就直奔他的脚踝而来;他猛地吸气收腹,避开射向胸口的致命一击,侧面又有箭矢呼啸而至。
“爬呀……爬呀……爬呀……”他心中只剩下这个执念,所有的精神、所有的力气都凝聚在四肢和对危险的感知上。城墙仿佛无穷无尽,雨水冰冷地提醒他现实的残酷,而不断袭来的箭矢则像死神的催促。他的喘息声在暴雨和箭啸中微不可闻,但内心的焦灼和体力的飞消耗却无比真实。
终于,在不知躲过了多少轮箭雨,身上添了数道或深或浅的伤口后,他抬头望去,那象征着目标的垛口已经近在咫尺!一种混合着狂喜和极致疲惫的情绪涌上心头。
“快要爬上来了!快要爬上来了!”他几乎要嘶喊出来,仿佛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只要翻过那道垛口,他就能抓住那个可恶的女人,就能洗刷所有的耻辱!他透支着最后的力量,向上猛地一窜,手指终于堪堪触碰到了垛口边缘湿滑冰冷的石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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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演凌的手指刚刚搭上垛口边缘,全身力量即将爆,准备一跃而上,实施他梦寐以求的报复的刹那——
异变陡生!
城头之上,耀华兴的身影向后从容退去。而与此同时,以她为中心,如同变戏法一般,从城墙马道、藏兵洞、箭楼等各处,瞬间涌出了黑压压的一大片士兵!他们并非只有弓箭手,更多的是手持长枪、利剑、朴刀的重甲步兵!
“铿!铿!铿!”甲叶碰撞之声甚至暂时压过了雨声,沉重而充满威慑力。长枪如林,锋利的枪尖闪烁着寒光,组成一片死亡的荆棘丛;刀剑出鞘,雪亮的刃口反射着阴郁的天光,杀气腾腾。这些士兵眼神冰冷,训练有素,瞬间便组成了数层严密的包围圈,将刚刚爬上垛口、还未来得及站稳的演凌,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了核心!
演凌半跪在垛口上,浑身湿透,伤口淌着血,剧烈地喘息着。他抬头望去,眼前是密密麻麻的兵刃和冷漠的面孔,仿佛一道无法逾越的铁壁。他纵然武功高强,但在如此狭小的空间,面对数百名精锐士兵的合围,个人的勇武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感,如同这冰冷的雨水,瞬间浸透了他的全身。
就在这时,被重重保护在后的耀华兴,缓缓走上前几步,隔着人群,目光平静地看着陷入绝境的演凌。她的声音清晰地穿透雨幕和甲胄的铿锵,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冷静和毫不掩饰的讥讽:
“演凌,爬上来很辛苦吧?现在,感觉如何?”她微微歪头,语气轻描淡写,却字字诛心,“你真以为,田训公子费尽心机制定计划,会不给我留下足以自保的后手吗?你真以为,我耀华兴,吏部侍郎之女,会那么轻易地站在这里,等着你来抓吗?你真以为,南桂城,即便它不算记朝最前线、最坚固的城池,它的防御力量就薄弱到可以任由你一个刺客来去自如吗?”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肃杀的军队,声音提高,带着毋庸置疑的力量:“虽然它并非边境雄关,但驻扎于此的军队,对付你这样的独行刺客,绰绰有余!而你,不过是一个独自前来、被愤怒冲昏头脑的可怜虫罢了!你以为你能反了天?不是吗?!”
这一连串的反问,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演凌的心上,将他最后一丝侥幸和狂妄砸得粉碎。
看着演凌那变幻不定的脸色,耀华兴知道火候已到。她给出了最后的选择,声音冰冷,不容置疑:
“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她伸出两根手指,“第一,立刻转身,从哪里爬上来,就给我从哪里滚下去!然后逃跑,消失在雨里。看在你儿子的份上,我可以下令放你一条生路,饶你不死。”
“第二,”她的声音骤然转寒,如同这冰冷的雨水,“留在这里,负隅顽抗。然后被当场擒获,押入南桂城最深、最暗的水牢。你将失去自由,再也见不到你的儿子演验一面!你会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慢慢腐烂,直到遗忘一切,也被一切遗忘。”
她收回手,抱着双臂,做出最后的宣告:“选吧。生,或者死?自由,或者永囚?机会只有一次,时间不多。如果到时候你没选好,或者妄图挣扎……”她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这可别怪我没给你选择的机会!是你自己,没有把握好这唯一的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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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雨水顺着演凌的脸颊滑落,混合着伤口渗出的血丝,滴落在湿滑的城垛石面上。他半跪在地,如同被困的野兽,胸膛剧烈起伏,赤红的双眼死死地瞪着被重重保护、神色冷静的耀华兴,然后又缓缓扫过周围那一片闪烁着寒光的兵刃和无数双冷漠的眼睛。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耀华兴的话,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将他此刻的处境剖析得淋漓尽致,毫无遮掩。
“选吧。”那两个选择,在他脑海里激烈碰撞。
留下,死战?他或许能拉上几个垫背的,但最终的结果毫无悬念——力竭被擒,或者当场格杀。然后呢?如她所说,水牢,黑暗,腐烂……再也见不到验儿。他奋斗半生,隐姓埋名,刀头舔血,不就是为了能给妻儿一个更好的未来,不就是为了这血脉的延续吗?如果死在这里,一切成空。验儿将彻底失去父亲,甚至可能在凌族内部失去依靠。夫人冰齐双……他几乎能想象到她得知自己死讯后的悲痛与绝望。
逃跑?这意味着屈辱!意味着向这个他恨之入骨的女人低头!意味着承认自己的失败!这比杀了他还难受!那封伪造的信笺内容再次刺痛他的神经——难道真要如她所愿,让她看自己的笑话?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耀华兴,那个女人站在那里,从容,镇定,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她手中的筹码,不仅仅是周围的军队,更是他那远在湖州城、尚且年幼的儿子!她抓住了他最大的软肋。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一个古老而现实的念头,如同溺水者最后的浮木,猛地抓住了他。性命还在,就有报仇的机会。儿子还在,就有挽回的可能。那封信?不过是几张纸,几句挑拨离间的话!只要他能回去,回到验儿身边,好好调教,让他明白谁才是真正的亲人,谁才是外人,一切都可以扭转!一时的屈辱,是为了日后更彻底的清算!
权衡,在电光火石间完成。求生的本能,对儿子的牵挂,以及对未来复仇的渴望,最终压过了此刻同归于尽的冲动。
他猛地抬起头,深深地、仿佛要将耀华兴的样貌刻入灵魂般地看了她最后一眼,那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怨毒、不甘,以及一丝强行压下的疯狂。
“耀华兴——!”他用尽全身力气,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你等着!我一定会回来的——!”
话音未落,他不再有任何犹豫,猛地转身,在周围士兵警惕的目光和即将合拢的包围圈中,如同一条滑溜的泥鳅,直接从高达十余丈的城墙垛口边缘,向着外面汹涌的雨幕和泥泞的大地,纵身跃下!
身影迅被大雨和黑暗吞噬,只有那句充满仇恨的誓言——“我一定会回来的!”——还在城墙上下、雨幕之中,久久回荡,如同一个不祥的诅咒,为这场惊心动魄的攻城战,画上了一个暂时休止,却远未终结的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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