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他们不是不明白。
只是怕。
怕死。
他垂下眼,神情平静。
那种平静,比韩守义的咆哮更让人心惊。
他的呼吸轻微,手仍握着那柄刀,刀身上的光一点点映进他眼底。
那一刻,赵烈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他知道萧宁在想什么。
他怕他真要拼。
因为他太清楚这个少年——他不怕死。
可也正因为这样,赵烈的胸口生出一种说不出的痛。
他明白,萧宁若死,这个军中,连一句真话都不会再有人说了。
他咬着牙,忍着心头的颤,低声道:
“宁小兄弟……别说了。”
那声音哽咽。
可萧宁仿佛没听见。
他只是站在那里,挺直脊背,面对着韩守义,也面对着这整座黑暗的营帐。
火光照在他眼里,那双眼里没有恐惧。
只有一种沉静的亮——
那是血在流的亮,骨在硬的亮。
众人望着他。
望着那抹孤单而挺立的影子。
他们的喉咙里,有人轻轻出一声闷哼,像是压抑到极点的哭。
“这小子,完了。”有人低声道。
“他死定了。”
“是啊,韩将军怎么可能放过他?哪怕今晚不死,也活不过明早。”
“可惜啊……”
“可惜了。”
这两个字,在人群里一声一声传开。
像是风声。
又像是在给一个活人预备挽歌。
他们多希望,这小子若是能有些权力就好了。
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官半职,只要能让他的声音被人听见,就不会被这风沙淹没。
他若是在朝中有名有位,若那双眼睛能被殿上那群人看见——那该多好啊!
他们幻想着:
若是那位端坐金銮殿的天子,能听见这少年此刻说的每一句话,
若是那些身披绯袍、执笔定天下的重臣,能看见韩守义此刻的嘴脸——
那该多好啊。
他们心中甚至生出一种奇怪的渴望。
他们希望这少年不是个无名小卒,
希望他是一个能执笔、能封赏、能让真话变成圣旨的人。
那样一来,或许这北境的血不会白流,
或许他们这些在壕沟里爬过尸体的兄弟,就能被记上一笔“忠勇”。
可惜——只是幻想。
真相在这世道里,只有当它被“上面的人”听见时,才算真相。
若只是出自一个卒的口中,那就只是“冒犯上官”,只是“乱军之言”。
于是,这少年说得越真,死得就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