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方乐山急忙抬头劝谏道,“陛下息怒!此刻直接拿人,恐打草惊蛇,他们既计划在阅卷舞弊,此刻贡院已然锁院,试卷正在批阅之中。”
“若此刻拿人,他们必然矢口否认,反而可能趁机销毁证据,或是串通其他同谋,将方南的试卷混于落卷之中难以查找。”
“臣恳请陛下,暂息雷霆之怒,不如……待阅卷即将结束、名次大致已定之时。”
“再派一得力心腹重臣,以巡查之名,直入贡院,调取所有试卷,尤其是落卷,当场查验。”
“若方南之文采果然不堪,被黜落乃理所应当,臣与犬子绝无怨言,若其文采斐然,远侪辈,却被人恶意剔除……那时,人赃并获,铁证如山,看他们还有何话可说。”
“亦可借此,将这一科的所有舞弊情弊,一查到底,如此方能真正肃清科场,维护陛下圣明与科举之公正啊!”
建武帝闻言,深吸了几口气,强行压下怒火,知道方乐山所言才是老成谋国之策。
此刻作,确实容易让事情变得复杂,难以抓到最核心的舞弊证据。
“爱卿所言极是,是朕气糊涂了。”
建武帝缓缓点头“好!就依爱卿之言!朕倒要看看,这帮蛀虫是如何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玩弄这国家大典的!”
建武帝沉吟片刻,此事需派一绝对可靠、身份足够、且精通文墨之人前去,方能镇住场面,明察秋毫。
“只是……派何人去为好?须得位高权重,学识渊博,且能绝对保密……”建武帝有些踌躇。
一直在旁边小心伺候的随堂太监张诚,小心翼翼地躬身插话道:“陛下,奴才愚见,或可请赵王殿下出面?”
“赵王?”建武帝看向张太监。
“正是。”张诚低眉顺眼地道,“赵王殿下乃陛下皇叔,亲王之尊,身份足够贵重,足以震慑宵小。”
“且赵王殿下素来喜爱舞文弄墨,学识渊博,于文章一道鉴赏力极高,由他老人家去查验试卷,定能明辨优劣,洞察秋毫。”
“再者,赵王殿下平日不多与朝臣交往,然物外,由他主持核查,朝野上下必信其公正。”
“此事关乎科举清誉,由皇室亲王亲自出面,也显陛下对此事之高度重视。”
建武帝眼睛顿时一亮:“好!张诚,你这个主意出得好,甚合朕意,宣赵王即刻入宫觐见!”
“是,陛下!”张诚连忙应声下去安排。
建武帝对方乐山安慰道:“爱卿且先回去,安心等待,朕安排人将证词上提及的一干涉事人等,严密监视起来,绝不会让他们走脱和串供。”
“待赵王准备妥当,阅卷一结束,便立刻行动,朕定会给你和方南一个交代!”
“臣,谢陛下隆恩!陛下圣明!”方乐山放下心来,叩谢恩。
有皇帝这番话,有赵王出面,徐怀楚和李安才的好日子,到头了。
数道身影从皇宫悄然散入京城各处,开始执行皇帝的密令。
另一边,一辆亲王规制的马车,快驶向了皇宫。
此时的贡院内,被封锁的帘幕之后,一场肮脏的交易正在进行。
李安才与另外三位同考官,礼部仪制清吏司郎中赵文康、国子监博士孙启明、都察院经历司经历周林,正进行着舞弊的勾当。
阅卷流程复杂,分为墨卷(考生原卷)、朱卷(誊录手抄写,用于阅卷防止笔迹辨认)、以及最终的批阅排名。
在试卷刚刚收上来,尚未进行糊名弥封之前,有一个短暂的整理时间。
李安才利用同考官的身份,以抽查试卷品相为名,轻易地找到了方南的试卷。
李安才的手指极其隐秘地在试卷背面左下角,用指甲沾了点点特制的、无色无味的药水,划了一个极小极浅的十字痕迹。
这种药水干后无痕,但遇水汽或另一种特制药水则会微微显现。
李安才也找到了那几个需要关照的关系户的试卷,用同样的方法,做了不同的细微标记。
随后试卷被糊名、弥封、送交誊录所,誊录手们不停地用工整的朱笔誊抄。
李安才早已买通了誊录所的一个小吏,在誊录过程中,那小吏会特别留意背面有特殊药水标记的试卷。
在誊抄完毕后,会在对应的朱卷的页脚处,用朱笔极其轻微地点上一个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小红点,位置不同的标记。
誊录手众多,字体统一,无人会注意这微不足道的一个小点。
誊录结束就是阅卷,试卷被随机分给各房同考官初步批阅。
李安才和赵文康、孙启明、周林三人早已互通有无。
四个人批阅朱卷时,会格外留意页脚那几乎看不见的小红点。
若是方南的试卷,无论文章做得如何,一律找茬贬低,批语苛刻,直接打入落卷行列。
若是那几个关系户的试卷,则千方百计地加以褒扬,寻找亮点,将其推荐上荐卷名单。
同考官众多,试卷又是随机分,四人并不能保证目标试卷一定能分到自己手上。
四人之间形成了一个小圈子,互相交换查阅对方手中的“落卷”和“荐卷”,确保自己人的试卷不被遗漏,方南的试卷则被彻底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