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度集中的精神一旦松弛,强烈的饥饿感便如潮水般涌来,腹中鸣响如鼓。
方南打开考篮上层的卡扣,掀起盖子。
取出张铁匠精心打造的那套微型炊具:小巧的折叠炭炉、带盖的深锅、带盖的碗、以及木勺木筷。
方南从中层各个格子中取出食材:金黄的薄脆烤饼、油纸包好的五珍炒米粉和肉松炒面、红亮的秘制肉脯、蓬松的酥香肉松、浓缩高汤块,还有那三罐酱瓜、酸辣藠头和香油腐乳。
方南的动作不疾不徐,先是将折叠炭炉支开,从侧袋取出几块银丝炭和引火之物。
得益于炉子精巧的进风设计,炭火很快便幽幽燃起,蓝汪汪的火苗几无烟尘。
方南往锅里倒入携带的清水,放在炉上。
等待水开的间隙,方南掰碎几张烤饼放入带盖的碗中,又舀入几勺五珍炒米粉和肉松,撒上些酥香肉松和撕碎的肉脯。
水沸后,将滚水冲入碗中,瞬间,炒米粉和肉松的复合谷物香气、肉脯的醇厚肉香、以及烤饼被烫软后散的麦香便混合成一股霸道而诱人的气息,如同无形的涟漪,迅弥漫开去。
方南又将两块浓缩高汤块投入剩余的沸水中,用木勺轻轻搅动。
那深琥珀色的胶冻遇热即化,顷刻间,一锅浓郁鲜香、热气腾腾的上好汤品便呈现在眼前。
方南将滚烫的汤汁浇入已变成稠粥的碗里,最后滴上几滴香油腐乳的汁液,撒上一小撮切碎的酱瓜粒和藠头末。
霎时间,更加复杂、更具层次感的香味爆炸开来。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融合,谷物的暖甜、肉类的丰腴、高汤的极鲜、酱腌菜的咸爽开胃,以及香油点睛的脂香,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几乎具有实质的香气,蛮横地钻入附近每一个人的鼻腔。
“咕咚……”
不知是哪个考棚先传来了一声清晰无比的咽口水声。
紧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腹鸣和压抑的哀叹。
“天爷……这、这是哪位仁兄?这是来考试的还是来当厨子的?”
“可恶啊!这烧的是什么?怎会如此之香?我这手里的硬炊饼顿时如同嚼蜡!”
“好像是玄字号那边传来的……这味道,勾得我馋虫都造反了,还如何凝神破题?”
“慎言!慎言!考场之上,成何体统……不过,真的好香啊……”
不仅是考生,连附近通道巡视的胥吏衙役也都耸动着鼻子,眼神不由自主地瞟向方南考棚的方向。
胥吏衙役手里的公差饭食是几个冷冰冰的馒头、一碟咸菜疙瘩,此刻显得格外简陋寒酸,让人难以下咽。
甚至有官员背着手踱步过来,看似巡视,目光却在那咕嘟冒泡的小锅和方南碗里色彩丰富、热气腾腾的食物上停留了许久,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方南对周遭的反应恍若未闻,慢条斯理地坐在躺椅上,捧着那碗香飘十里的“豪华泡粥”,就着爽脆的酱瓜和酸辣冲鼻的藠头,吃得有滋有味。
每一口都是对疲惫身心的最佳抚慰,吃完粥,方南又用小碗盛了半碗清汤,慢慢吹着喝下,只觉得通体舒泰,额角微微冒汗,之前的疲惫一扫而空。
饭后,方南仔细地清洗了锅碗炊具,然后将躺椅展开,舒舒服服地躺了上去,拉过薄毯盖在身上。
秋日午后的阳光透过考棚顶部的缝隙洒下点点光斑,温暖而不灼人。
在一片压抑着饥饿与焦躁的沉寂中,以及无数道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余光里,方南竟很快出了均匀轻微的鼾声,安然午休。
约莫半个时辰后,方南自然醒来,精神饱满,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便重新坐回木板前,铺开第二部分的题纸——论、判、诏诰表。
这一部分考察的是实务能力,对方南而言,比纯粹的四书五经义更对胃口,结合脑海中的海量案例库、律法知识以及来自现代的一些管理思维,审题答题。
对于“论‘民为邦本’”,方南从“轻徭薄赋”、“整顿吏治杜绝盘剥”、“兴修水利保农时”、“建立常平仓平抑粮价赈济灾荒”等多个务实角度展开,论述如何真正让“本”固起来。
五道判词,方南更是驾轻就熟,针对每一条模拟案例,精准引用《大楚律》的相关条款,然后分析案情,界定责任,最后给出合乎法理人情的判决意见。
例如对“斫桑树案”,判乙赔偿甲桑树损失,但同时指出甲桑树过度生长影响邻舍亦有不妥,建议甲修剪树枝,既依法办事,又体现了调和邻里关系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