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春殿。
周文襄略显局促,他于京城名望颇高,在景明十年举办的“千叟宴”上,有幸一睹过龙颜。
但那次受邀者颇多,不像今日这般,只有他跟程盛二人。
周文襄偷偷给自己打气:既来之,则安之。
程盛往掌心吐了口唾沫,将鬓角翘起的丝拢到脑后,“周先生不必紧张,陛下很和蔼的!”
不同人对于沈凛的观感,各有差别。
苍梧的普通百姓都觉得当今圣上乃一代明君,爱民如子。
而以程盛为的老杀才,则认为陛下是能跟他们同吃同睡的主帅,没什么架子。
可在旧十二国的贵族眼中,沈凛简直就是一头择人而噬的猛虎。
周文襄饱读诗书,看问题的角度会更全面些,懂得平静水面下藏着的暗流涌动。
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传入殿中,沈凛呵呵道:“程老黑,你以前不是嚷嚷着要当富家翁,含饴弄孙,打死也不进皇宫的吗?”
程盛戎马半生,却未斩获灭国之功,自觉输给了好兄弟萧掣一头,便心灰意冷,辞官养老。
他膝盖才接触到地面,闻听此言,又立马弹起来道:“陛下,骂人不揭短!”
沈凛打趣道:“程老黑居然会脸红,甚为难得,说吧,寻朕何事?”
程盛一脸幽怨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老臣想陛下想得紧哇!故来看看您。”
沈凛笑骂道:“油嘴滑舌!朕看你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难不成小虎又把谁家国公府的鱼池子填了?这次朕可不做和事佬。”
吐槽别人的孙子,他兴致勃勃,只要不是沈舟就好。
“哪能啊!托陛下的洪福,小虎如今跟着周先生读书,规矩多了!”程盛赶紧把高帽送上。
一旁的周文襄跪下行礼。
“哦?好事!”沈凛虚抬手掌,示意对方起身,随即对着程盛道:“周大儒学问高深,叶祭酒曾有意请他入国子监授课,可惜被拒绝了,小虎能有如此福分,当珍惜。”
话里既有赞扬,亦有敲打,分不出好坏。
周文襄努力让自己表现的不卑不亢,“陛下谬赞,草民帮幼童启蒙还行,但若面对中原最出色的学子,恐力有不逮。”
“不必自谦。”沈凛眉头一挑,“程老黑,你入宫不会是为了帮小虎求一份前程吧?”
他和程盛,情同手足,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拐弯抹角反而显得生分,更何况对方也不一定能听懂。
“您把老臣当什么人了?男儿功名得从马上或笔尖自取!”
说罢,程盛酝酿了一下情绪,思索措辞道:“陛下,老臣今日前来,是为了一桩…一桩关乎国本,呃…文脉传承,那个…利在当代,功在千秋的大好事!”
沈凛嘴角微微上扬,“程老黑拽文词?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厉害的!展开讲讲。”
程盛如同要冲锋陷阵一般,开始了他的游说,“陛下!打天下靠的是刀把子,可治天下要的是笔杆子,对吧?”
“您,晋秦齐三王,还有太孙,都是学问大家!”
沈凛点点头。
程盛得到鼓励,更来劲了,指着一旁不安的周文襄,“周先生,您知道的,学问是这个!”
他翘起大拇指,“满京城,不,全天下,都是这个!真正的学富八斗,才高五车!”
周文襄额角渗出冷汗,尴尬地陪着笑。
“可周先生有个心病…”程盛哀伤道:“他一身通天彻地的本领,找不到个好苗子传承!眼看就要…就要那什么…后继无人,绝了衣钵!您说可惜不可惜?痛心不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