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商人的长剑已带着破风的锐响刺来。就在剑尖离长赢不足三寸的刹那,铭安猛地偏过头,胸腔里骤然泛起一阵灼热。
那些盘踞在长赢灵石心脏上的黑色纹路,如被无形的手牵引,瞬间化作一缕缕黑烟,顺着两兽相触的指尖,疯狂涌入铭安的胸膛,死死缠上他跳动的心脏。
“长赢!”铭安用尽全身力气,将怀里的老虎狠狠推开。
长赢踉跄着后退数步,碧蓝的眼眸里还凝着错愕,下一秒便看见那柄刻满符文的长剑,精准地刺穿了铭安的胸膛。
剑尖带着墨家的禁制纹路,从他的后背透出来,殷红的血顺着剑刃往下淌,在沙地上积成一滩小小的湖泊。
“你输了……”铭安的身体晃了晃,却依旧挺直着脊背,嘴角不断涌出的鲜血染红了下巴,话语断断续续,却字字清晰,“长赢……他不是兵器……他本是自由的……”
商人僵在原地,看着铭安胸口那团逐渐黯淡的黑色纹路,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他终于明白,铭安早就赌上了自己的性命,用「善恶相抵」将禁制转移到自身,再借这一剑,连同心脏带烙印,一起彻底击碎。
而此刻的铭安,心尖血正顺着血脉逆流,化作一枚小小的、泛着暖光的令牌,从胸口飘出,缓缓落在长赢的灵石心脏上。
那令牌触到灵石的瞬间,便如水滴融入大海,悄无声息地与之融为一体。
铭安体内的灵力彻底枯竭,像被抽走了所有筋骨,身体软软地朝着沙滩倒去。
“砰。”
一声极轻的闷响,却像一柄裹着千斤巨石的重锤,狠狠砸在长赢的心上,瞬间击碎了他世界里所有的光与暖。
束缚消失了。
那股禁锢了他千万年、像无形锁链般缠得他喘不过气的力量,在长剑贯穿铭安心脏的刹那,竟如被风吹散的云烟,彻底消散得无影无踪。
长赢的四肢骤然恢复了自由,可他却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被抽走了,灵魂像是被硬生生从躯壳里剥离,只剩下一具冰冷而沉重的空壳,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僵硬地望着被推开的方向,刚才还紧贴着自己的温热躯体,此刻已落在冰冷的沙滩上。碧蓝的眼眸空洞地映着那抹银白的身影,映着他胸口插着的长剑,映着那片不断扩大的血色。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断裂成两截,耳边的海浪声、风声、商人的惊怒嘶吼,全都变成了遥远的嗡鸣,模糊得像隔了一层厚厚的水幕。
整个世界在他眼前褪去了所有色彩,落日的余晖、碧蓝的大海、墨色的礁石,都化作了单调的灰白,唯有那刺目的红,如烧红的烙铁,死死印在他的眼中。
还有铭安嘴角那抹笑,凄然却又带着解脱,像一朵在血泊里绽放的白梅,看得他心脏一阵阵抽痛,痛得几乎要窒息。
“他自由了……”
铭安最后的气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却像一根淬了剧毒的针,精准地扎进长赢的耳膜,然后猛地炸开。
积压在他体内千万年的痛苦、绝望、愤怒,还有刚刚被强行压制的爱意与恐慌,在这一刻如火山喷般汹涌而出,冲破了喉咙的禁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嘶吼里裹着撕心裂肺的悲恸,像困兽濒死的哀嚎,震得天空的流云都为之凝滞,脚下的沙滩簌簌抖,连海浪都仿佛被吓得后退了几分。
长赢疯了一般冲向铭安,那双刚刚恢复自由的虎爪还沾着爱人的鲜血,指甲因过度用力而深深嵌进掌心,可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跪倒在沙滩上,膝盖重重砸在沙砾上,磨出了血痕也浑然不觉。颤抖着伸出爪子,想要去触碰那具逐渐冰冷的身体,可爪尖在离铭安脸颊一寸的地方,却突然僵住……
他怕,怕这只是一场易碎的梦,怕自己一碰到,铭安就会像泡沫一样消散。
良久,才小心翼翼地将铭安揽进怀里。手臂穿过他的脖颈和膝弯。怀里的人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可长赢却觉得,自己抱着的是整个世界的重量。
低头看着铭安的脸,那张总是带着狡黠笑意的脸,此刻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睫毛安静地垂着,像睡着了一般。
曾经盛满星辰大海的湛蓝眼眸,此刻紧紧闭着,再也不会睁开看他一眼。巨大的恐慌与空洞感如潮水般涌来,瞬间将他吞噬,让他几乎要溺毙在这片绝望里。
“不……不会的……”
他用一种破碎的、近乎呓语的声音喃喃着,温热的呼吸拂过长赢冰冷的脸颊,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吾王……你醒醒……你看看吾……”
抬手,用指腹轻轻蹭过铭安的脸,指尖的触感冰凉得让他心口紧,“吾自由了……你不是想看吗……你睁开眼看看啊……”
怀里的人没有任何回应,只有胸口的长剑还插在那里,提醒着他刚刚生的一切不是幻觉。
长赢将脸埋在铭安的颈窝,那里还残留着淡淡的、属于他的清冽气息,可皮肤的温度却在一点点流失,像握着一块正在融化的冰。
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抖,从肩膀到指尖,每一寸肌肤都在颤栗。眼泪混合着血泪,再次汹涌而出,滴落在铭安的衣领上,晕开一朵朵深色的痕迹。
他想喊,想叫,想把铭安从死亡手里抢回来,可喉咙里却只能出断断续续的呜咽。
沙滩上的风越来越冷,卷起细碎的沙砾,打在他的背上,带着刺骨的凉意。
可长赢却丝毫感觉不到,他只是死死抱着怀里的人,仿佛只要抱得够紧,就能将自己的温度传递给铭安,就能让他重新睁开眼睛,再对自己笑一次,再叫一声“长赢”。
可回应他的,只有越来越沉的寂静,和怀里越来越冷的躯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