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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御书房。
夜已三更。
皇帝赵汝安依旧没有丝毫睡意,他身着一袭明黄色的常服,坐在堆积如山的奏章后面,手中握着朱笔,却迟迟没有落下。
他的脑海里,反复回响着白天在御书房内,余瑾离去前留下的那句话。
“鱼龙终有跃渊时。”
是狂妄?是自信?还是……另有他谋?
赵汝安揉了揉胀的太阳穴,心中烦躁无比。他既恼怒于余瑾的“背叛”,又隐隐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就在这时,大内总管梁宇,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的身侧。
“陛下。”
“说。”赵汝安头也没抬。
梁宇躬着身子,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大伴启禀,宫外有两件事。”
“第一件,半个时辰前,革新司衙门,余相与大理寺卿孙铭当街对峙。余相以‘无圣旨,不得拿人’为由,逼退了大理寺上百卫士。”
“第二件,司空卢颂之子,羽林卫中郎将卢俊,正在宫外求见,言其父有要事,想为大理寺,求一道拿人的口谕。”
赵汝安握着朱笔的手,停在了半空。
他缓缓抬起头,龙目之中,寒光一闪。
好一个卢颂!好一招“请君入瓮”!
他这是算准了朕正在气头上,所以把这个难题抛给了朕!
朕若是下这道口谕,就等于亲自下场,帮着卢颂去打压余瑾,那朕今天下午在御书房里对余瑾的“将信将疑”,就成了一个笑话。
可朕若是不下这道口谕,那便是公然偏袒余瑾,藐视朝堂上刚刚定下的“公议”,朕的威信何在?明日朝会,卢颂一党又会如何借题挥?
赵汝安的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
他知道,余瑾也在等。
等他这个做皇帝的,做出选择。
是彻底将他当做弃子,还是……在那所谓的“一月之期”里,给他留下一线生机。
御书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哔剥”声,显得格外清晰。
良久。
赵汝安放下了手中的朱笔,整个身子向后靠在龙椅上,眼中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疲惫与决断。
他对着身旁的梁宇,轻轻招了招手。
“大伴,你过来。”
梁宇立刻会意,恭敬地凑上前去,将耳朵附到皇帝嘴边。
赵汝安的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在寂静的书房里,只有梁宇一人能听见。
他低声交代了几句。
梁宇始终保持着躬身的姿势,静静地听着,那张万年不变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在皇帝说完后,他缓缓直起身子,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了然。
“奴婢,遵旨。”
说完,他无声地行了一礼,倒退着,一步一步,消失在了御书房的阴影之中。
偌大的书房,又只剩下了赵汝安一人。
他重新拿起那支朱笔,却没有去批阅奏章,只是在面前一张空白的宣纸上,缓缓写下了一个字。
“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