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怒的,不仅仅是余瑾的顽抗,更是孙铭的愚蠢!
他本以为,被皇帝当庭申斥,罢免兼职,心腹下狱的余瑾,此刻就算不是一条死狗,也该是元气大伤。
所以才派孙铭这条饿狼,去撕下第一块肉,将范仲淹的案子做成铁案。
却万万没想到,这条“死狗”,竟摇身一变,化作了浑身长满尖刺的刺猬,让孙铭这条饿狼,碰了一嘴的血,还把自己也险些拖下水!
“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卢颂一脚踹在孙铭的肩膀上,将他踹得翻滚在地。
“他问你要圣旨,你就被吓住了?他拿‘矫诏’的大帽子压你,你就屁滚尿流地跑回来了?本司空提拔你何用!”
孙铭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大人息怒!那余瑾……他……他就是个疯子啊!他额头上还带着伤,显然是在宫里跟陛下都闹翻了,这种人什么都做得出来!下官……下官也是怕他当场疯,将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啊!”
“够了!”
卢颂厉声喝止了他的狡辩。
他背着手,在书房里来回踱步,眼神阴鸷,大脑在飞地运转。
余瑾……这个家伙,总是能在他意想不到的地方,给他致命一击。
律法,规矩,皇权……
他把这三样东西玩得炉火纯青,编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让他有力也使不出。
怎么办?
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范仲淹在革新司的监牢里,安然无恙?
那他今天在朝堂上费尽心机布下的局,岂不成了笑话!
就在这时,一个沉稳的声音,从卢颂身后响起。
“老爷,何必动怒。”
只见府中的老管家,卢福,不知何时已站在那里。他端着一盆清水和干净的布巾,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要‘法’,那便说明他还想在规矩里玩。只要还在规矩里,就总有办法对付。”
卢颂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这位跟了自己一辈子的老人,眼中的暴怒渐渐平息。
“你说说看。”
卢福将水盆放下,一边替卢颂小心翼翼地清理着手上的伤口和碎瓷,一边不紧不慢地开口。
“老爷,余瑾之所以能挡住孙大人,无非是仗着手里捏着一个‘理’字,这个‘理’,就是‘没有圣旨’。”
“既然他要圣旨,那我们就给他一道‘圣旨’。”
卢颂眉头一皱:“深夜惊扰陛下,求一道正式的圣旨,怕是会惹得龙颜不悦。”
卢福摇了摇头,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精明。
“老爷,何须正式的圣旨?那东西要经过中书门下,耗时耗力,反而不美,况且他余瑾就是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中书省就是他的一言堂。”
“您只需派人连夜进宫,不必求见陛下,只需通过宫里的门路,向陛下递一句话,就说‘大理寺拿人受阻,恐有乱命之臣,藐视君威’。”
“陛下刚刚在朝堂上对余瑾大雷霆,此刻正在气头上。他可以容忍余瑾的‘疯’,却绝不能容忍有人挑战他的权威。我们不去求陛下做什么,只是把这个难题,摆到陛下面前。”
“到那时,为维护朝廷体面,为维护君王威严,陛下自然会做出决断。哪怕只是一道让太监来传的口谕,那也是出自金口,是圣意。有了这道口谕,余瑾的那个‘理’字,也就不攻自破了。”
听完这番话,卢颂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对啊!
高明!实在是高明!
这一招,既不用自己出面,又将了皇帝一军,把皮球踢到了皇帝脚下,逼着他表态!
无论皇帝是同意还是不同意,他都稳赚不赔。
“阿福,真有你的!”卢颂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森冷的笑意,“我儿卢俊,正在宫中当值。你立刻去,让他办好此事!”
“是,老爷。”卢福躬身退下。
书房内,卢颂看着自己已经包扎好的手,缓缓握成了拳头。
“余瑾啊余瑾,我看你这次,还怎么接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