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
左钰走上前去。他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塔底显得很清晰。他停在雷内身边,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动作很随意,像是在叫醒一个睡过头的学生。
“行了,别在这长吁短叹的了。”
左钰的声音将雷内从自我否定的深渊中拉了出来。雷内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他缓缓抬起头,用一种混合着恐惧、茫然与最后一丝求知欲的眼神看着左钰。
“想来你也知道,原始胎海之水的威胁,我有办法解决。”左钰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所以,你以后还是老老实实地做科研好了。毕竟,你也是枫丹科学院五百年来最天才的科学家,留着你,还是有用处的。”
左钰的话让雷内的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天才?这个词此刻听起来像是一种极致的讽刺。他沉默了很久,似乎在消化这个匪夷所思的现实。他抬起头,眼中带着最后一丝困惑。
他问道:“既然你将我恢复了,那为什么……不将那些被我,不,被纳奇森科鲁兹吞噬的其他人也一并恢复呢?”
左钰撇了撇嘴。他的眼神里没有同情,只有一种纯粹的、不带任何情绪的漠然。
“将他们变成纯水精灵并吞噬意识的又不是我,而是你,我为什么要为你擦屁股?”
他的声音很冷,像冬日里最坚硬的冰。
“再说了,他们与你融合后,意识本就所剩无几,从你身上剥离后,自然就消散了。”
雷内听了这话,沉默了。他无法反驳。那份罪孽的源头,终究是自己。他不知道,左钰完全有能力将那些研究员的灵魂保住并恢复人身。左钰只是懒得去做。那些人追随雷内,并非为了拯救枫丹,而是为了成为“神”。他们的动机不纯。左钰自然不会为这些人的野心浪费自己的力气。
阿蕾奇诺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她的大脑还在试图处理刚才生的一切。时间倒流,死者复生。这个男人,用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在重塑她对这个世界最基本的认知。她看着左钰对雷内说出的那些冷酷的话,心中没有感到任何不适。她反而觉得,这才是合理的。无缘无故的仁慈,本身就是一种最大的不合理。这个男人,他有自己的行事准则。他的准则或许与世俗的道德无关,但它确实存在。这让她感到了一丝安心。一个有准则的、不可控的力量,总比一个纯粹混乱的、不可控的力量要好预测一些。
“好了,走吧。”
左钰不再多言。他没有征求任何人的同意。他直接动了群体传送。
一阵强光闪过。格式塔底的压抑气息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枫丹廷午后温暖的阳光和街道上嘈杂的人声。
三人直接出现在了枫丹廷一条僻静的街道上。雷内被这突如其来的场景变换惊得踉跄了一下。他看着周围那些他不认识的建筑,看着街上行人那些他看不懂的服饰,眼中充满了更深的茫然。五百年的时光,将他熟悉的一切都变成了陌生的风景。
左钰没有理会雷内的失魂落魄。他看向身旁的阿蕾奇诺。
“我先把她送回去。”左钰说道。
阿蕾奇诺点了点头。她现在需要一个绝对安静的环境,去消化今天所接收到的、足以让任何一个凡人精神崩溃的信息量。
两人朝着壁炉之家的方向走去。雷内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跟在他们身后。
很快,他们来到了壁炉之家的门口。那栋熟悉的建筑,让阿蕾奇诺那颗一直处于剧烈动荡中的心,稍微平复了一些。
“我就送到这里。”左钰停下脚步。
“嗯。”阿蕾奇诺应了一声。她看着左钰,那双冰冷的异色眼眸里,情绪复杂。她想问很多问题。关于那个绿色的神器,关于复活鲁斯坦,关于他血脉中的诅咒。但她知道,现在不是时候。她也没有资格去问。
“你……”她最终只是吐出了一个字,然后又沉默了。
“放心吧。”左钰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他笑了笑,“答应你的事,我会办到。至于你的孩子们,暂时不会有事的。”
说完,他便转身,带着依旧浑浑噩噩的雷内,径直走向了沫芒宫的方向。
阿蕾奇诺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两人的背影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她站了很久,直到菲米尼从壁炉之家里跑出来,有些担心地拉了拉她的衣角。
“‘父亲’,您回来了。”
阿蕾奇诺低下头,看着菲米尼那张写满关切的脸。她那总是冰冷的眼神,在那一刻,柔和了一丝。
“我回来了。”她轻声说道。
与此同时,沫芒宫,最高审判官办公室。
室内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那维莱特正坐在他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后。他没有看任何文件。他的双手交叉支撑着下巴,眉头紧紧地锁在一起。他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紫色眼眸,此刻正闪烁着思索的光芒。他似乎在消化着什么庞大到足以撼动他认知的信息。
在他的对面,那张待客的沙上,正坐着一位身穿紫色华服的男子。正是先行一步赶来的雅各布。他已经将自己与雷内五百年来所谋划的一切,那些关于“世界式”、关于深渊之力、关于水仙十字结社的疯狂计划,毫无保留地向这位枫丹的最高审判官全盘托出。
那维莱特听完了雅各布的叙述。他沉默了很久。作为水龙王,他能感觉到雅各布话语中的真实性。一个横跨五百年的阴谋,一个试图窃取神明权柄的凡人。这个计划的疯狂程度,让他都感到了一丝心悸。
“叩叩叩。”
一阵礼貌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办公室内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