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与派蒙在一处相对隐蔽的管道阴影下,最终敲定了她们的计划。梅洛彼得堡的空气总是带着一股潮湿的铁锈味,混杂着远处生产区飘来的、若有若无的机油气息,钻入鼻腔,让人的神经时刻都无法真正松弛下来。
“真的要用这个吗?”派蒙看着荧从行囊深处取出的那个小小的、用软木塞紧紧塞住的玻璃瓶,脸上写满了嫌弃与担忧。瓶子里装着一种颜色浑浊、质地粘稠的液体,即便隔着玻璃,似乎也能想象出它那令人作呕的气味。
“这是最快,也是最稳妥的方法。”荧的声音很平静。她拧开木塞,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了腐烂浆果与硫磺的恶臭瞬间弥漫开来,让派蒙下意识地向后飘了好几米,紧紧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这东西是她们很久以前在一次旅行途中,心血来潮尝试炼金术时的失败产物。当时的目标是制作一种能提神醒脑的药剂,结果却意外合成出了这种气味具有毁灭性杀伤力的东西。它没有任何毒性,但只要闻上一口,就足以让最强壮的战士都脸色白,胃里翻江倒海。
“你先呆在这别动,我偷看一下!”派蒙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飘到医务室门口的拐角,探出一个小脑袋,眯着眼睛朝里面张望。她的小脸上写满了紧张,仿佛在执行什么九死一生的绝密任务。
过了片刻,她又悄无声息地飘了回来,压低了声音,用气声对荧说道:“唔…唔唔…里面好像有人在,不止一个…”
“先听听看他们在聊什么。”荧将那个致命的药剂瓶又往自己面前递了递,做好了随时“献身”的准备。
两人屏息凝神,躲在冰冷的金属墙壁后面,竖起耳朵,试图捕捉从医务室里传出的任何声响。那扇门并没有完全关严,留下了一条细细的缝隙。断断续续的交谈声顺着门缝飘了出来,被走廊里机器的低沉嗡鸣声切割得支离破碎。
“……对……我认为……”一个听起来有些虚弱的女声。
“……可以……”这是一个略显沙哑的男声,带着一丝不耐烦。
“是吗……那……时间……”还是那个女声,似乎在争辩着什么。
“听不清,还是正面试探吧。”派蒙放弃了窃听,她看着荧,眼中闪烁着一丝豁出去的决绝,“你准备好了的话,我们就进去!”
荧点了点头。她没有再犹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将那个敞开的瓶口凑到自己鼻尖,用力地、决绝地闻了一下。
那股浓缩了世间所有腐败与酸臭的气味,如同一根烧红的铁钎,毫无征兆地刺穿了她的嗅觉神经,直冲天灵盖。一股强烈的、源自生理本能的恶心感瞬间从胃部最深处翻涌而上,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
“呜……呕……”荧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错了位,喉咙里一阵灼烧般的痉挛,她猛地弯下腰,干呕了几声。眼前阵阵黑,无数金色的星星在乱舞,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她强撑着没有真的吐出来,但脸色已经在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嘴唇也失去了血色,额头上更是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她将那瓶“生化武器”飞快地塞回派蒙手里,让她赶紧藏好。做完这一切,她感觉自己身体里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双腿软,只能勉强扶着冰冷的墙壁,才没有瘫倒在地。
“来人帮帮我们呀!他……他病倒了!”派蒙见状,立刻进入了角色。她用一种带着哭腔的、惊慌失措的尖锐声音大喊着,同时用力地推开了医务室那扇虚掩的门。
门内,柔和的魔法灯光驱散了走廊的昏暗。一个穿着护士服的、个子小小的身影立刻闻声转过头来,她头顶那对长长的、如同兔子般的耳朵也跟着警觉地动了动。
“哇!没事吧?”另一个声音响起,来自一位坐在病床边的、看起来有些病弱的年轻女士。
“啊呀?怎么了,别慌,请慢慢说。”希格雯那清脆悦耳的声音,像一股清泉,瞬间安抚了派蒙那刻意营造出的恐慌气氛。她迈着轻快的步伐,几步就走到了门口。
“这家伙刚才突然说肚子痛,想吐,一下倒在地上站不起来……”派蒙的演技在这一刻得到了常挥,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恰到好处的颤抖与无助,眼眶里甚至还挤出了一点晶亮的泪花,“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飞到荧的身边,绕着她转了一圈,用一种带着哭腔的、急切的语调继续描述着病情:“四肢冷,手指抽搐,脸色也不太好……不会是中毒了吧……”
“我来看看,请躺到这里。”希格雯的脸上没有任何慌乱,她那双水晶般清澈的大眼睛扫过荧那张惨白的脸,表情专业而又镇定。她走到荧的身边,用那小小的身躯,稳稳地架住了荧的胳膊。
“呃……肚子很痛……”荧配合着出一声虚弱的呻吟,将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靠在了希格雯的身上。那股恶心的感觉依旧在胃里翻腾,让她此刻的虚弱显得无比真实。
“别担心,我会把你安全送到病床上的,来,扶着我的肩膀慢慢向前走……”希格雯的声音柔和而又充满了令人安心的力量。她的力气比看起来要大得多,搀扶着荧,一步一步地走向室内那张空着的病床。
“呜呜……坚持住啊!”派蒙跟在后面,不遗余力地贡献着自己的背景音效。
荧被希格雯搀扶着,在那张铺着干净床单的病床上躺了下来。床垫很薄,身下是坚硬的金属板,冰冷的触感顺着脊背传来。医务室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气味,虽然干净,却也带着一种属于堡垒深处的、挥之不去的阴冷。
“……谢谢,抱歉。”荧喘息着,用虚弱的声音说道。
“没关系哦,生病的人不用说对不起。”希格雯微笑着摇了摇头,她将一个柔软的枕头垫在荧的脑后,“现在,我要给你做一个初步检查了,请放松身体。”
荧闭上了眼睛,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变得平缓而微弱。她的内心却远不如表面那么平静。成功进来了,但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考验。希格雯的医术深不可测,万一被她看出自己是在装病,那之前的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甚至可能会引起那位公爵大人不必要的警惕。
她能感觉到希格雯那冰凉的小手正在探查她的脉搏,随后,一个冰冷的、金属质地的听诊器贴在了她的胸口。荧的心跳不可避免地加了,她强迫自己去想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试图让自己的心率恢复正常。
“……嗯嗯,嗯嗯。明白了。”片刻之后,希格雯收回了听诊器,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
“初步检查确定,他没有生命危险,已经排除了最高等级的忧患哦。”她用一种轻松的语气宣布道,仿佛刚刚拆除了一枚定时炸弹。
“欸?啊,好、好的……”派蒙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么快就排除了最坏的可能,“但是……”
“下面我会进一步为病人诊断。放松,深呼吸。”希格雯没有给她继续提问的机会。她伸出双手,轻轻地放在了荧的腹部。
荧的身体在那一瞬间猛地绷紧了。她感觉到,一股温和而又纯净的水元素力,正从希格雯的掌心缓缓渗入自己的身体,像无数条细小的、温顺的溪流,仔细地探查着她体内的每一个角落。这种感觉很奇妙,并不难受,但那种自己的一切都被洞悉的感觉,让她心中警铃大作。她只能更加努力地扮演一个虚弱的病人,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任何一丝多余的力气都会暴露自己。
希格雯的手在她的肚子上不紧不慢地移动着,时而按压,时而轻抚。她的表情很专注,那双粉色的眼眸微微眯起,仿佛在倾听着荧身体内部最细微的声音。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荧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终于,希格雯脸上的神情慢慢变得轻松了。那股探入体内的水元素力也如潮水般退去。
“脏器也没有大碍。”她微笑着说道,“按这里会痛吗?”她用指尖,轻轻地按压了一下荧的左腹部。
“还、还好。”荧含糊地回答。她不知道该说痛还是不痛,只能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这里呢?”希格雯的手指又移到了右上腹。
“呜,有一点痛……”荧决定稍微增加一点表演的真实性,她皱起眉头,出一声轻微的痛呼。
“欸?按理说应该没有大问题才对啊……奇怪……”希格雯的脸上露出了困惑的神色,她歪着小脑袋,似乎遇到了难题。
糟糕,我演太过了吗?荧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生怕自己这画蛇添足的一笔,反而引起了对方的怀疑。
“唔……这里呢?疼吗?”希格雯的手指又回到了腹部中央,力道很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