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仅认识他,而且很熟。”荧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金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两簇永不熄灭的火焰,沉静而又明亮。知道眼前两人是公子的小跟班,荧没有再卖关子,直接揭开了谜底,“他叫达达利亚,是来自至冬国的愚人众执行官,代号‘公子’。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调查清楚他身上到底生了什么事。”
“公子”达达利亚,愚人众执行官。这几个词如同一道道惊雷,在莱奥尼德三人的脑海中轰然炸响。他们只知道自己的大哥强大、好斗、深不可测,却从未想过他竟是那种传说中足以与神明抗衡的、站在一国权势顶点的显赫人物。这个事实让他们感到一阵眩晕,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加狂热的崇拜和信服。原来,他们追随的,是这样一位了不起的大人物。
“原来是这样……原来大哥是执行官大人……”亚历克塞喃喃自语,脸上的震惊渐渐被一种恍然大悟所取代。他看向荧的眼神也彻底变了,不再有任何敌意,只剩下全然的信任。“既然是大哥认识的人,那就说得通了。我相信你们。”
“哦~荧你这招真好用。”派蒙悄悄地凑到荧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嘀咕着。她刚才还被那“食人族”的传说吓得心惊胆战,现在看到对方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心里那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莱奥尼德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紧绷的身体也终于放松了下来。他看着荧,脸上露出了一个苦涩而又带着几分愧疚的笑容。“惭愧。大哥他刚来到梅洛彼得堡的时候,我们几个……对他很差。”他低下头,似乎不愿回想那段往事,“我们看他是新来的,又有公爵大人亲自‘关照’,就觉得他肯定是什么有背景的软骨头,所以处处针对他,想给他点颜色看看。”
“结果呢?”荧笑着说道:“结果,你们肯定是被他用最直接、也最纯粹的方式,好好地‘教育’了一顿吧。那家伙就是这样的人,纯粹的战斗狂,也正因为这份纯粹,他才能在梅洛彼得堡这种最污浊、最看重实力的地方,吸引到你们这样的追随者。”
“结果……”莱奥尼德抬起头,眼神中充满了回忆与敬畏,“结果就是在生产区,我们七八个人堵住他,想找他的麻烦。他甚至都没用武器,只用了不到一分钟,就把我们所有人都打趴下了。那之后,我们再也不敢小瞧他。”
“梅洛彼得堡是个很现实的地方,这里只尊重强者,只认可实力。”他继续说道,语气变得狂热起来,“大哥他就是最强的那种人。不论是在生产区打工,他一个人完成的工件比我们三个人加起来还多,而且品质都是最好的,连那个最挑剔的监工格兰维尔都挑不出毛病。还是在拳力斗技场,他戴着面具,一个人横扫了所有对手,那种压倒性的英姿,我们这辈子都忘不了。”
“是啊!”亚历克塞也激动地接过了话头,“大哥甚至还教过我们几招,他说我们打架的方式就像小孩子过家家,然后随手就给我们演示了怎么用最小的力气把人放倒。哪怕只是教训我们的时候,他都展现出了那种我们一辈子都学不来的、卓越不凡的才能。所以,后来我们就心甘情愿地决定,要跟着他干了。”
“听起来,你们真的很崇拜他。”派蒙看着他们那副样子,忍不住感叹道。
“可是……”亚历克塞的语气突然又低沉了下去,脸上充满了困惑与担忧,“有一天,大哥忽然找到我们,说他必须想办法离开这里,不惜一切代价。他说,他又听到了那个呼唤他的声音……一个他很多年前就听到过的声音。”
“身为小弟,大哥的事自然就是我们的事。”他握紧了拳头,“我们知道大哥的身份不方便暴露,也知道他想从这里离开有多困难。所以……我们就想了个办法。”
“于是,你们就根据这里已有的那些真假难辨的‘隐秘规矩’,编造了一个更加骇人听闻的‘食人族’的传说,然后想办法让这个传说在犯人之间流传开来。”荧平静地接过了他的话,将他们的计划和盘托出。
亚历克塞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但随即又点了点头。“没错。我们就是想用这个传说,在每个月管道集中清洁、防卫最松懈的那几天晚上,把所有人都吓得不敢靠近这里,为大哥创造一个绝对安全的、可以自由行动的环境。”
“唔……通过创造这样的流言,让犯人和看守们都不敢靠近。人们对‘未知’的恐惧,还真是好利用呢。”派蒙恍然大悟,她终于明白了这一切的来龙去脉。
“可是,‘公子’不是已经逃出去了吗?”她又提出了一个新的疑问,“你们为什么每个‘管道清洁日’的夜晚,还冒着被现的风险,守在这里?”
这个问题,让三人的脸上都蒙上了一层阴影。一直沉默的普里耶,终于在此刻开口了。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气地颤抖:“因为……因为我们知道,大哥离开的那个通道,其实并不能算是真正的‘出口’。那下面……应该是一条死路。”
“死路?”荧的眉头微微皱起。
“是的。”普里耶点了点头,指了指不远处一个更加黑暗、深不见底的巨大管道入口,“里面连通的是早就被淹没和废弃的旧工厂片区,到处都是坍塌的结构和危险的机械。就算他有办法从那里进入外面的大海,可这里是在海底几千米深的地方,那种水压,还有遥远的距离……我们觉得,应该没有人能活着抵达水面。”
“一个很理性的判断。但你们的大哥,从来都不是一个可以用常理来衡量的人。”荧分析道,“他当年能从深渊活着回来,就足以证明,水下的这点距离,对他来说或许并不算什么。真正危险的,是那个‘呼唤’他的东西。”
“既然是死路,那他为什么还要执意从那里离开?”派蒙不解地问道。
“我们也不知道。”普里耶摇了摇头,脸上写满了无力,“大哥他只是说,那个声音就是从下面传来的,他必须去。他看起来……就像有什么非去不可的执念一样。”
“我们劝过他,但他根本不听。”莱奥尼德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奈,“最后,我们只能对他说,‘大哥,你不在的时间里,我们会对每一个人,都装作你好像从来都不存在一样,不向任何人透露你的信息。’”
“而我们还对他说,”普里耶接着补充道,“‘如果你要回来,也一定要选择管道清洁日的晚上。我们会一直在这里等你,接应你,以免你的行踪被任何人现。’”
“哇……你们居然为了这么一句承诺,每个月的这几天,都要冒着被关禁闭的风险,半夜守在这里?”派蒙被他们这份义气深深地打动了。
“这是我们作为小弟,唯一能为大哥做的事了。”莱奥尼德的眼神很坚定。但他随即又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失落,“不过,我们心里其实也知道,这么久了还不回来,大哥他多半是真的从别的什么地方逃出去了,只是没有告诉我们而已。”
“那……有没有可能,”派蒙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他遇到了什么……意外?”
“不可能!”亚历克塞立刻大声反驳,他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这个世界上,没有意外可以打倒大哥!我们都坚信这一点!”
“好啦好啦……我就随口说说的。”派蒙被他的气势吓了一跳,连忙摆了摆手。
荧没有参与他们的争论,她只是静静地听着,然后,她向前一步,看着莱奥尼德,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说道:“能不能带我们去看看……你们大哥离开的地方?”
莱奥尼德三人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嗯,别出声,跟我们来这边。”
他们领着荧和派蒙,走进了那个普里耶之前指过的、巨大而又漆黑的管道入口。越往里走,空气就越是潮湿阴冷,墙壁上不断有水珠渗出,滴落在地,出清脆而又空洞的回响。走了大约几十米,前方出现了一个向下的垂直通道。
“从这里上去的路线,早就被封死了,完全不能通行。”普里耶指了指头顶那被巨大铁栅栏焊死的出口,解释道,“大哥就是从这下面离开的。他走的时候,下面还没有淹水,只是一个很深的、通往废弃区的竖井。”
荧探头向下望去。下面黑漆漆的一片,只能隐约看到一片毫无波澜的水面,在远处管道透进来的微弱光线下,反射出死寂的光。一股冰冷刺骨的、混杂着铁锈与腐烂气息的寒意,从深井中扑面而来。
“后来我们几个也试图从这里下去看看,结果现,水已经淹得很高了,深不见底。”普里耶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力,“除非是有特别擅长潜水的人,否则根本不可能过去。”
“难道‘公子’是被这里的水困住了?”派蒙看着那片漆黑的水面,感觉心里毛毛的。
“可能性也非常小。”莱奥尼德立刻否定了她的猜测,“大哥的水性特别好,我们都知道的。他甚至能在生产区那个用来冷却机件的、湍急的循环水池里像鱼一样游泳。”
“下面的水里,有很强的深渊波动,和他身上的气息很像。他确实从这里下去了。”荧观察了一阵说道,“这水,连接的恐怕不止是废弃的工厂,而是更深层的东西……或许,就是原始胎海的一部分。”
“我认识一个擅长潜水的人。”荧抬起头,对他们说道。
“是吗!”亚历克塞的眼睛瞬间亮了,他激动地抓住荧的胳膊,“那太好了!能不能快点请他来调查一下?如果……如果有什么关于大哥的情报,请务必告诉我们!”
“时间已经很晚了,再不离开的话,恐怕下一班巡逻的看守就要过来了。”普里耶看了看外面,有些焦急地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