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让那维莱特身体猛地一震,他死死地盯着左钰,那双总是平静的眼眸中,第一次掀起了惊涛骇浪。这个男人,他知道的,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多得多。
“最后一个问题…”荧看着那维莱特,问出了那个她每到一个国度都必然会问的问题,“关于我的血亲…”
“你的亲人?除你以外的金旅者…不好意思,我没见过。”那维莱特摇了摇头,“如果她来过枫丹,那想必她一定很尊重枫丹的法律,与歌剧院无缘。”
“这样啊…”荧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她很快便调整好了情绪,“没什么了,感谢您的解答。”
“好的,很荣幸能解答你的一些疑惑,我很享受与你的交流。”那维莱特微微颔,“再多享受一会儿这里的宁静,我就要回「沫芒宫」了。罪恶没有假期,正义便无暇休憩,审判官就是这样的工作。”
就在那维莱特准备转身离开之际,左钰却再次开口,问出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包括那维莱特自己都始料未及的问题。
“最高审判官阁下,您…是否见过初代水神,厄歌莉娅女士?”
那维莱特停下脚步,他有些意外地看着左钰,不明白他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个名字。“没有。正如我之前所言,我是应第二代水神,也就是芙卡洛斯的邀请,才来到枫丹,担任最高审判官一职。”
“是吗…”左钰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他看着那维莱特那双充满了探究的眼眸,缓缓地抛出了一个足以颠覆整个枫丹认知的重磅炸弹。
“那么,如果我告诉你,我这里…有厄歌莉娅女士的一部分灵魂,并且,我可以将她复活呢?”
此言一出,整个墓园仿佛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连海风都停滞了。
那维莱特的身体僵在了原地,他那张数百年都未曾有过剧烈波动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纯粹的、无法掩饰的震惊。复活…初代水神?这怎么可能!
“真的真的!”派蒙那作为“小喇叭”的本能再次被激,她激动地在空中挥舞着小拳头,大声地为左钰作证,“左钰可厉害了!就连稻妻的前代雷神,都是他帮忙复活的!”
前代雷神…复活…
这两个词语,如同两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地敲击在那维莱特那颗属于古龙的心脏上。他看着左钰,那眼神中所有的探究、所有的郑重,都化作了极致的、难以置信的震撼。
良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声音因为过度震惊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左钰的回答平静而又肯定。
那维莱特闭上了眼睛,他那颗堪比世界上最精密仪器的头脑在飞运转。复活初代水神厄歌莉娅…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所有问题的根源都将得到解答,那该死的预言,那枫丹人的原罪,那所有悬而未决的谜团,都将在真正的“造物主”面前迎刃而解!
“如果…如果真的能将厄歌莉娅女士复活…”他猛地睁开眼,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中燃起了前所未有的光芒,“那对于解决枫丹目前面临的危机,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不,并非是最好的选择。”左钰却摇了摇头,否定了他的看法。
“什么?”那维莱特不解地看着他。
“即便厄歌莉娅女士归来,她也无法改变枫丹人会溶于原始胎海之水的本质。因为这是她犯下的‘原罪’,是她挑战天理权威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左钰的声音平静,却揭示了更深层的、残酷的真相,“想要真正赦免枫丹人的罪,改变他们生而为‘水’的命运,只有一个办法。”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而又深邃,仿佛能看穿那维莱特身为人形的外壳,直视他那属于古龙的、磅礴的灵魂。
“那就是由您,水龙王那维莱特,取回曾被天理窃取的、完整的古龙大权。只有当您恢复了完整的龙王之姿,您才能用您的权柄,重塑枫丹的法则,将所有的枫丹人,都改写为真正意义上的‘人’。到那时,原始胎海之水,对他们而言,才真正无害。”
那维莱特彻底被镇住了,他怔怔地看着左钰,感觉自己数百年来的认知,正在被眼前这个男人一片片地击碎,然后又以一种更加宏大、更加接近世界本质的方式,重新拼接起来。
“取回…完整的权柄…”他喃喃自语,这个他从未敢奢望过的、只存在于血脉记忆最深处的概念,如今却被如此轻易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是的。”左钰微笑着说道,“我,有办法帮助您,将被天理分割出去的权柄,重新拿回来。”
“但是…”他话锋一转,那双深邃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那维莱特,问出了那个最终的、也是最核心的问题。
“问题就在于,那维莱特先生,在枫丹生活了五百年之后,当您真正拥有了改写一切的力量时,您…是否还愿意承认,这些吵闹、脆弱、情感用事,却又坚韧、善良、拥有着璀璨精神的人类,是您愿意豁出一切去守护的…枫丹人呢?”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捅进了那维莱特灵魂最深处的锁孔。
他沉默了。
是啊,五百年来,他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审判着人类的罪,观察着人类的悲欢,他怜悯他们,却又始终与他们保持着距离。他真的…认同他们了吗?
“您不必急着回答。”左钰看出了他的挣扎,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反正,距离预言中那场最终的审判,还有一段时间。您可以慢慢地想,好好地看,用您的眼睛,用您的心,去感受这座城市,去感受这里的人们。”
“等您想清楚了答案,再来找我。”
“到那时,我自会帮助您,拿回属于您的一切,并让厄歌莉娅女士,重归于世。”
说完,左钰便不再言语,只是微笑着看着他。
看着左钰那温和而又充满自信的笑容,那维莱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墓园中的海风似乎也在此刻屏住了呼吸,不敢打扰这位古老龙王的思考。他那双深邃的紫罗兰色眼眸中,倒映着灰白色的天空,无数种复杂的情绪在其中翻涌、碰撞,最终又归于一种深沉的平静。这番对话,彻底颠覆了他五百年来对这个世界,对人类,乃至对他自身命运的认知。
“好的,左钰先生,我会好好考虑的。”良久,那维莱特才缓缓开口,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却多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属于个体意志的重量,“您提出的问题,关乎枫丹的未来,也关乎我的…选择。我需要时间,去重新审视这一切。”
他没有再纠结于那个宏大而又沉重的话题,而是话锋一转,将目光投向了那个刚刚在审判庭上掀起轩然大波,又以一种荒诞方式收场的谜团。
“在得出结论之前,我还有一个疑问,希望您能为我解答。”他看着左钰,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眼眸中,充满了纯粹的、属于审判官的困惑,“关于愚人众执行官达达利亚的判决…谕示机为何会给出那样的结果?这不合常理,也违背了我所认知的律法逻辑。”
这个问题一出,荧和派蒙也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对啊对啊!”派蒙立刻飞到那维莱特身边,小脸上写满了赞同与不解,“我刚刚就想问了!少女连环失踪案是二十多年前就开始的,那个叫达达利亚的家伙,我听别人说他今年也才十九岁!怎么可能让一个还在妈妈肚子里,甚至连个细胞都不是的人为案件负责嘛!这也太荒谬了!”
荧也点了点头,她看向那维莱特,语气中带着一丝担忧:“就连芙宁娜大人当时看起来也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个判决,真的没有问题吗?”
左钰看着三人那充满了求知欲的脸庞,尤其是那维莱特那双罕见地流露出“请教”意味的眼眸,不由得在心中为远在梅洛彼得堡的倒霉“公子”默哀了三秒钟。这位至冬国的武痴,大概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触碰了哪条枫丹律法的逆鳞,才落得如此下场。
他呵呵一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无奈,也带着几分洞悉一切的了然。他没有直接给出答案,而是抛出了另一个问题:“派蒙,你还记得那位执行官先生,曾经向你们提起过他小时候的故事吗?关于他如何失足坠入深渊,又被一位强大的师傅所救的事情。”
“嗯,记得记得!”派蒙用力地点了点头,她对这种八卦故事的记忆力向来很好,“我记得公子说过,他的师傅好像叫…丝柯克!”
“没错。”左钰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那个被无尽黑暗所笼罩的国度,“关于丝柯克这个人,你们以后会有机会遇到的,她和我们一样,也是一位外来之人。不过,我们现在要谈论的,并非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