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宁娜的身影消失在护卫的簇拥之中,那场由她亲手掀起又草草收场的闹剧,如同一阵突兀的海风,吹过之后,只在众人心头留下了一丝荒诞而又怪异的余味。码头上看热闹的民众意犹未尽地渐渐散去,空气中还残留着他们方才兴奋的议论声,以及对那场未竟“对决”的些许遗憾。
“她…她就这么走啦…真是让人捉摸不透的神啊。”派蒙漂浮在半空中,小小的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般的困惑,“我们好像什么都没来得及问她,不过还是以后再说吧,刚才的气氛有点…”她的小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抖,显然还对芙宁娜那充满戏剧性的压迫感心有余悸。
荧轻轻舒了一口气,她收回按在剑柄上的手,紧绷的神经缓缓放松下来。她转向身旁那对兄妹,脸上露出了真诚的感激:“谢谢你帮我们解围,林尼。”
她清澈的金色眼眸中带着一丝探究,凝视着眼前这位笑容灿烂的魔术师,“你难道早就猜到会有刚才的事了?”
“没什么,我只是碰巧记得确实有这么条法律条文,所以帮你们做了些准备,我也没料到居然能用得上。”林尼微笑着摆了摆手,那姿态轻松写意,仿佛刚才那场精彩的救场,只是一个信手拈来的即兴表演。他眨了眨眼,用一种仿佛在分享秘密的语气说道,“这下你们见识到芙宁娜大人是位怎样的神了吧?”
一直静立在他身旁、如同精致人偶般的琳妮特,也在这时轻声开口,为自己哥哥的话语添上了一笔恰到好处的注脚:“她有时很莫名其妙,但姑且还是讲道理的。”
“的确有些莫名其妙。”荧点了点头,对芙宁娜那浮夸的言行举止依旧感到几分不解。她又想起了左钰刚才那番条理清晰的辩驳,以及芙宁娜最后那近乎于赞赏的狂热反应,不由得补充了一句,“真的讲道理吗…”她总觉得,那位水神更像是在享受被挑战、被反驳的过程,而非真正地在乎道理本身。
左钰看着荧那若有所思的模样,温和地笑了笑。他知道,芙宁娜的“讲道理”,并非是对逻辑与事实的遵从,而是对“戏剧性”的追求。任何能让她这场独角戏变得更加精彩、更加出人意料的“转折”,都会被她视为最高的“道理”。
“话说回来,林尼,我才知道你是大魔术师啊,而且还要到歌剧院里演出?”派蒙的好奇心很快便从对水神的困惑中转移了出来,她绕着林尼飞了一圈,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哈哈,我只是会耍些把戏,借此谋生罢了,琳妮特是我的魔术助手。”林尼谦虚地笑了笑,那笑容中却难掩属于顶级表演者的自信与骄傲。他看了一眼不远处那座矗立在城市之巅的、宏伟的穹顶建筑,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向往与激动,“这也是我们第一次有幸登上枫丹的最高殿堂‘欧庇克莱歌剧院’进行演出。”
“可是之前不是说歌剧院是枫丹的审判庭吗?”派蒙的小脸上再次写满了问号。
“没有案件需要公开审理的时候,歌剧院也会承办各种各样的表演。在枫丹,审判与演出的边界本来就有些模糊…”林尼解释道,他的话语中,带着一种枫丹人特有的、对这种荒诞融合的习以为常。他似乎觉得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话锋一转,对着荧和派蒙出了热情的邀请,“说到这里,既然机缘巧合,旅行者和派蒙,我能否邀请你们这两位新朋友来观看我的演出呢?”
“毕竟哥哥是熟人越多就越兴奋的类型。”琳妮特的声音不大,却精准地揭示了林尼此刻内心的真实想法,让后者脸上的笑容有了一瞬间的僵硬。
“好啊好啊!”派蒙立刻被这个提议吸引了,她用力地点着头,满口答应下来,“反正我们暂时也没有什么事情做,而且之前本来就说要去歌剧院的。”
荧看着林尼那双充满了期待的、如同星辰般闪亮的眼眸,也微笑着颔:“我也很乐意。”
“那太好了!”林尼脸上的笑容愈灿烂,他优雅地抚胸鞠躬,像是在对最重要的观众致意,“既然如此,我们不如暂时先一起行动吧,我也好为你们带路。只是我这会儿还有点事情要做…”
“能帮得上忙的话,我愿意帮你。”荧的回答总是那么干脆,充满了对朋友的善意与信赖。
“真的吗,那我就不客气了。”林尼的眼中闪过一丝喜悦,他从随身的背包里取出了一个造型奇特的布袋,那布袋似乎被施加了某种空间魔法,看起来不大,却仿佛能装下无数东西,“是这个东西,一种被称为‘魔术口袋’的魔术道具,先帮我一起把它们放给这里的民众吧。”
“啊?民众要这种魔术道具做什么?”派蒙好奇地凑上前,打量着那个口袋。
“关于这个…”林尼的表情变得严肃了几分,他看了一眼波光粼粼的水面,叹了口气,“之前你问过我关于‘预言’的事吧,现在我就先为你讲清楚…”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枫丹一直流传着这样一个预言…”他的声音低沉了下来,仿佛在叙述一个古老而又悲伤的传说,“所有的枫丹人一出生,便带着‘罪孽’,不论正义的国度枫丹再怎么进行审判,都无法消解。”
“直到某一天,枫丹的海平面会开始上升,背负罪孽的人们逐渐被海水淹没…”他的目光扫过琳妮特那双平静却蕴含着哀伤的眼眸,继续说道,“…最终,所有人都会溶解在海里,只剩下水神自己在神座上哭泣,至此…枫丹人的罪孽才会得以洗刷。”
“好消极的预言啊…”派蒙听得小脸白,“为什么说枫丹人出生便带有‘罪孽’呢?究竟指的是什么?”
“民间有过很多猜想,”林尼苦笑着摇了摇头,“有说是枫丹人的祖先偷走了大海的力量,所以大海非常愤怒…也有人说是枫丹人不听最初的水神劝告,得罪了天空岛上的神明…”
“不过,在枫丹,凡事都要讲证据,这些说法都拿不出证据来,所以只能算作是一些猜想罢了。”
左钰静静地听着,心中却是一片澄明。他知道,这些猜想虽然模糊,却都隐隐指向了那个最核心的真相——厄歌莉娅盗取原始胎海之力,创造枫丹人的“原罪”。
“既然连枫丹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那直接无视掉这个预言不就好了,又不用做贼心虚。”派蒙理所当然地说道。
“一开始人们是这样做的,但是…”林尼的语气变得无比沉重,“近些年,枫丹的海平面真的开始上涨了。”
荧的脑海中,瞬间回响起琳妮特之前那句轻柔却又令人心悸的低语。
“‘大海正在吞噬我们的回忆…’”她轻声复述。
“‘然后是我们自己…’”
琳妮特的目光再次投向那片看似平静的水面,声音里带着一丝无法抹去的怅然:“许多地方已经永远变成‘海底’了。”
“尽管许多人们依旧不以为然,认为应该只是‘自然现象’,但我和家人们都觉得枫丹人不该忽视这种可能而坐以待毙。”林尼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我们至少希望住在海边的住户可以提前搬走,所以我们开始给他们放‘魔术口袋’。”
“这种魔术口袋作为魔术道具,有极强的收纳能力,在搬家的时候肯定派得上用场。”
“原来如此,”派蒙终于明白了他们的用意,小脸上露出了钦佩的神情,“至少是一种未雨绸缪吧。”
“假如预言是真的…”荧的眉头紧锁,她无法想象那样的末日景象,“灾难真的无法被阻止么?”
“嗯…或许只有绝对的力量,才能与灾难抗衡吧。呵呵…谁知道呢,我们毕竟都这么渺小。”林尼的笑声里带着几分无力。
左钰的目光扫过这对兄妹,他知道,他们所谓的“家人”,便是愚人众的“壁炉之家”,那位“仆人”阿蕾奇诺,显然早已在为这场必然到来的灾难布局。只是,她的目的,绝非拯救所有枫丹人那么单纯。
他没有点破,只是平静地开口,声音中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预言往往揭示的是一种可能性,而非无法改变的定局。命运的丝线虽然坚韧,却也并非无法拨动。既然我们来到了这里,就不会坐视悲剧的生。”
他的话语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林尼和琳妮特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他,从他那双深邃平静的眼眸中,看到了一种远凡人的、令人信服的强大自信。
“好了,”林尼很快回过神来,他将几只魔术口袋递给荧,“要帮忙的话,就拜托你找些附近的人放魔术口袋吧,不管他们说什么,硬塞给他们就好,呵呵。”
荧和派蒙点了点头,拿着魔术口袋走向了码头上的几位居民。
第一位是之前与他们聊天的安托万,他看到荧手中的口袋,立刻便明白了过来。
“原来你就是那位有名的金旅行者,之前没认出来你,失敬失敬。”他接过口袋,脸上带着感激的笑容,“魔术口袋啊…还是你们想得周全,也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那我就收下了,替我谢谢大魔术师。”
第二位是一位名叫伽拉蒂雅的女士,她正悠闲地靠在长椅上,享受着海风。当荧说明来意后,她却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