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的意思是…”利露帕尔的声音立刻软了下来,充满了求生欲,“我的大人信任你,一定有他自己的道理,但我还是会盯着你的,阿萨里格。”
这番强行找补的话,虽然依旧带着几分警惕,但敌意已经消散了大半。
婕德看着这诡异的一幕,连忙打着圆场:“唔…抱歉,镇灵大概就是这个样子的…”
阿萨里格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没什么。”他迅地转移了话题,仿佛想要将刚才的尴尬彻底抹去,“啊…对了,你们暂时分离之后又遭遇了什么呢?我还挺好奇的。”
婕德也立刻接口道:“嗯,我也是,我有错过什么吗?”
荧张了张嘴,正准备将她们在峡谷中遇袭的经历说出来,左钰却先一步开口了。
“没什么大事。”他的声音平淡,却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只是清理了几只挡路的沙漠秃鹫而已。”他轻描淡写地将那场伏击描述成了一次寻常的遭遇战。
但荧、派蒙,甚至瓶中的利露帕尔都明白,那绝非寻常。她们将那几处营地的现,以及那份盖有塔尼特部族印记的惊人字据,详细地向婕德和阿萨里格描述了一遍。
随着她们的叙述,婕德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那双明亮的眼眸中,燃起了愤怒的火焰。
“部族的叛徒,还有其他支族的帮凶。”她猛地站起身,握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白,“和我此前追猎的很可能是同一伙人…很可能他们在勾结愚人众之类危险的外人。”
派蒙惊讶地捂住了嘴:“欸…?”
“不愧是婕德呢,从这样有限的信息里就能推断出敌人是谁。”阿萨里格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赏,那神情,仿佛是在夸奖一个出色的学生。
“这倒是不难。”婕德的语气冰冷如铁,“这些日子我一直在为主母追踪和…排除叛徒,自然能够摸清他们的活动规律和行踪。”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况且以前和老爹冒险的时候,也曾经和那些自称「愚人众」的北方人打过交道…这些家伙对我来说并不陌生。”
她的目光转向荧和左钰,脸上充满了深深的愧疚。“只是…当时我只顾着生你的气,没能多在途中为你注意那些家伙的不妙之处…非常对不起,这是我的失职…”
“这个先放一边啦,也不是你的错…”派蒙连忙安慰道。
“嗯,婕德没必要太自责。”阿萨里格也跟着附和,“既然他们收到命令特意没有袭击你。你会松懈戒备也是正常。”
他的话看似在安慰,却巧妙地将婕德的注意力,引向了“叛徒”这个既定的事实上。
左钰看着他,心中冷笑。这个阿萨里格,玩弄人心的手段确实高明。他这是在利用婕德的愧疚感和正义感,让她成为自己手中最锋利的刀,去斩除那些所谓的“叛徒”,而这些叛徒,很可能只是芭别尔计划中的绊脚石,或者是…知晓了太多秘密的自己人。
“但阿德菲…他既然已经潜逃了,就证明他是叛徒无疑。”婕德果然上当了,她的声音中充满了杀意,“违反宾客权利,对客人动刀的人,不配得到塔尼特的怜悯。”
她转向荧,郑重地许下承诺:“荧,我向你保证,我们会将这家伙活捉回来,他必定逃脱不了主母的审判。”
阿萨里格的眼罩下,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计划得逞的笑意。
派蒙看着婕德那副认真的模样,忍不住惊叹道:“唔哦…婕德认真起来了呢!”
“什么啦,我之前都不认真的吗!”婕德被她这么一说,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哈哈,小婕德越来越像个部落人了呢。”阿萨里格大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
“什么话…我不是部落人吗?”婕德不满地嘟囔道。
“我可没有那个意思,我是说很高兴看到你对朋友的事情这么上心。”
“这也是部族的事情…”婕德的回答斩钉截铁。
阿萨里格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深沉起来:“嗯…现在外人在沙漠的活动越来越频繁,部族内部渐渐也有了异心…外人的干涉越来越多,人心思变了。”
他看向婕德,用一种充满了期许的眼神说道:“作为芭别尔主母的左右手,我们理应对这种事情多多上心。”
“嗯。”婕德用力地点了点头,那份属于年轻战士的责任感与荣誉感,被彻底激了出来。
“啊,顺便还有一件事。”阿萨里格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沙虫活跃的季节到了,在周围的沙漠里又出现了沙虫挖掘的坑道。”
他指了指峡谷的深处,叮嘱道:“那些地方非常危险,接下来继续冒险的话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靠近那些坑道。”
“…只是沙虫而已吗?我们不是经常去围猎嘛,它们没什么威胁呀。”婕德有些不以为意,在她的认知里,沙虫只是部族食物的来源之一。
“那也不要掉以轻心!”阿萨里格的语气,第一次变得如此严厉。
“哦——明白了——”婕德欢快的答应道。
夜幕如同深色的天鹅绒,无声地笼罩了这片古老的峡谷,白日里被烈日炙烤得滚烫的沙砾,此刻正贪婪地散着最后一丝余温。营地中央,一堆篝火被点燃,橘红色的火焰噼啪作响,将众人的脸庞映照得明暗不定。阿萨里格和婕德已经向芭别尔主母汇报了“叛徒”的线索,并得到了暂时休整的许可。此刻,几人围坐在火堆旁,气氛却不似寻常冒险归来那般轻松。婕德明显还在为之前的事情生着闷气,她抱着膝盖,将下巴搁在上面,闷声不响地盯着跳动的火焰。
荧看着阿萨里格之前警告时提到的沙虫坑道,心中仍有疑虑,便轻声开口,试图打破这有些尴尬的沉默:“沙虫,是什么?”
这个问题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让婕德的肩膀微微一动。她抬起头,似乎是想起了自己作为向导的责任,闷闷地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不少:“嗯?沙虫吗?就是一种生活在沙漠里的大虫子。部族每年都会组织人手去围猎它们,然后收集它们的体脂来提炼香料。”她顿了顿,似乎觉得这样说不够详细,又补充道,“提炼出的香料虽然不多,但通常能卖出不错的价钱。”
“所以我们过得还算富裕,只要掌握了沙虫的猎场,长期放牧就有希望。”阿萨里格接过话头,他那被暗红色眼罩遮住的面庞转向篝火,语气中带着一种沙漠人特有的、对生存资源的敏锐,“城里人很喜欢这种浓厚辛辣的香料。哼,但对沙漠人来说就是另一回事啦…我们还要打猎,沙虫的味道太刺激,会吓跑猎物的。”
“所以我们的香料工人都不会参与打猎,也做不了杀手。”婕德的声音依旧有些闷。
左钰往火堆里添了一根枯枝,火星迸溅开来,他平静地看着火焰,仿佛随口说道:“听起来,就像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猎人与工匠,靠气味来区分彼此的身份,很有趣的生存法则。”
他的话语不带任何评判,却让婕德下意识地抬眼看了他一下。她继续解释道:“比起成熟沙虫本身的气味,沙虫蛹的气味就柔和很多,我们通常用它来做气味标记,避免自己在洞穴或者遗迹里迷路…”
“哈哈,之前在居尔城的废墟里,婕德还用过来着。”阿萨里格适时地插话,试图活跃气氛,他那被眼罩遮住的眼神似乎在笑着。
派蒙绕着火堆飞了一圈,小脸上写满了好奇:“哦…不过它们很危险吗?”
婕德刚想脱口而出“不危…”,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阿萨里-格却抢先一步,用一种告诫的、长辈般的口吻说道:“对于你们这些外人来说,可能会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