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契琉斯木讷地点点头,喉咙紧:“有!聂格拉派了‘息声军团’,还有。。。戴金色面具的叛徒。”
“谁死了?”潮洛门又冷冷追问,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种看透生死的平静。
“都死了。。。。。。”阿契琉斯的声音带着哭腔,像是在卖惨,又像是真的陷入了绝望,“黄金城的兵杀光了所有人,兰德?考尔、弗拉修斯爵士。。。还有好多兄弟,都没了。”
潮洛门的目光依旧锐利,紧盯阿契琉斯漠然道:“都死了。。。今年死的人本来就特别多。乌坎那斯人、白皮人、厄姆尼人、沼泽人,好像这世道,活着比死更难。”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沧桑,像是在感叹,又像是在陈述一个残酷的事实。
阿契琉斯的心猛地一紧,急忙追问道:“那大谷仓、弗林锡还有人吗?我们。。。我们想找个地方落脚。”
潮洛门犹豫了片刻,空袖子在风中晃了晃:“弗林锡靠着雪雨湾,暂时可能好点,但现在的世道,哪里都不太平!你们去了,也得小心。”
阿契琉斯感激地点点头,手指紧紧攥着衣角,结巴着试探道:“我们。。。我们可以离开这里吗?过了库普兰河,就能到弗林锡了吧?”
潮洛门没有回答,只是向河对岸甩了甩失去小臂的空袖子,随后调转马头,身影渐渐消失在灰色的晨雾中,只留下马蹄声渐渐远去。
阿契琉斯望着库普兰河——河水泛着浑浊的波浪,“哗哗”地拍打着岸边,像是在嘲笑他的狼狈。又看了看潮洛门消失的方向,他哭丧着脸嘟囔:“早知道还不如躲在迷雾山别下来,以前虽然穷,至少能活着!这次倒好,真成了丧家犬。。。。。。”说着蹲下身,背起小弗拉修斯,伤口裂开的脚踩在石子上,疼得他紧咬牙关道:“咱们过河!去弗林锡找饭吃,总比死在这里强!”
小弗拉修斯却突然在他背上挣扎起来,不依不饶地大叫:“阿契!你能回去救他们吗?我父亲、你的女人伊莱莎,还有你的匪徒哥们儿!求你了!”孩子的声音带着哭腔,双手用力抓挠阿契琉斯的肩膀,“你他妈不是很能打吗?不是边城最牛逼的匪徒吗?你绑架我的时候那么横,现在怎么怂了?我们都心知肚明,你就是个胆小鬼!可我们还是原谅你、信任你!回去!马上回头!回边城弄死那些叛徒,你妈的。。。。。。”
任凭背上的小弗拉修斯哭嚎、抓挠,阿契琉斯只是咬着牙,在晨雾中顺着河岸快步而行。他的脚越来越疼,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可却不敢做丝毫停留。
突然,上游传来“哗啦”的水声,一艘破旧的木船顺着水流漂来,船身是黑灰色的,布满了裂纹,像是随时会散架。木船径直停靠在岸边不远处,船夫坐在船尾,戴着一顶三角羊皮帽,看不清面容。阿契琉斯疲惫地停下脚步,望着雾中的小船和默不作声的船夫,左右张望了良久,暗骂几声后谨慎地站在岸边,扯下自己腰间那条镶金腰带,向船夫晃了晃:“送我们过河,这条腰带归你。”
船夫抬起头,帽檐下的眼睛扫了眼那条金腰带,低声笑了:“潮洛门果然说话可信,说有人会在这里出大价钱求活路,还真没骗我。”他的语气带着几分敲诈的意味,让阿契琉斯瞬间怒火中烧,却又无奈哭丧着道,“送我们过河吧!”他的声音带着急切,也带着浓浓的祈求,“后面有黄金城的追兵,等他们到了,你不仅拿不到钱,连命都得丢了!”
船夫不再说话,默默点燃了个烟斗,烟丝燃烧的“滋滋”声在晨雾中格外清晰。他用力划动船桨,木船“嘎吱”作响地靠到岸边,伸手接过阿契琉斯递来的金腰带。船夫用拇指摸了摸上面精致的金质雕花,又低头打量着阿契琉斯血淋淋的脚,再看看他背上半死不活的小弗拉修斯,孩子的后腰还插着箭,脸色惨白。
“血淋淋的脚,血淋淋的孩子,血淋淋的脸。。。。。。”船夫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叹息,将金腰带扔回给阿契琉斯,“这种钱赚了容易有报应,我不要。上船吧,我送你们过河。”
阿契琉斯愣了愣,看着手中的金腰带,又看了看船夫那似曾相识的脸,喉咙突然紧道,“是你。。。”说罢慌忙抱着小弗拉修斯踏上了摇晃的木船。船桨划动水面,“哗哗”的水声在晨雾中回荡,载着两人,向库普兰河对岸的未知命运驶去。
红彤彤的晨阳从东方地平线跃出,金色的光芒泼洒在荒野上,将库普兰河的水面染成一片粼粼的碎金。而河对岸的边城方向,浓烟滚滚升空,黑色的烟柱与绚烂的晨阳形成惨烈的对照,仿佛在诉说着昨夜的血腥。船夫望着登岸远去的阿契琉斯背影,突然高声喊道:“萤火虫!你的女人伊莱莎,还有鼻涕他们,如果死在边城!我会去帮他们收尸,找块干净的地方,把他们好好安葬的!”
晨风卷过荒野,带着草木的萧瑟与河水的湿气,将船夫的声音送向远方。远处的草原上,隐隐约约传来一阵苍凉的歌声,调子缓慢而悲伤,随着风断断续续飘来:
“呼嗨哟,呼嗨哟”
“你的脸庞哟”
“转身离去哟”
“睡不着哟。。”
“昨日梦中哟”
“你才是思念哟”
“煎熬哟”
“征战什么时候才结束哟”
“昨日梦中哟”
“我的爱人哟”
“莫煎熬哟”
“妹妹心已经给你”
“比你还苦哟”
“只想再远远看你一眼哟”
“只盼。。一眼哟”
大雾还未完全散去,阿契琉斯光脚踩在冰冷的草地上,脚底的伤口被露水浸得疼。他背着小弗拉修斯,脑袋昏昏沉沉地向前走,只觉得身体摇晃得越来越厉害,像是踩在棉花上。他慌忙停下脚步,将小弗拉修斯从背上抱进怀中,四下张望——雾气缭绕中,周围的景象突然变了模样,哪里还有河岸的影子?自己竟站在一个巨大的、形似螺壳的物体上,而脚下传来“哗哗”的海浪声,远处是波涛汹涌的海面。
“难道是梦魇?”阿契琉斯狠狠掐了把自己的腋窝,剧烈的疼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可眼前的景象却愈清晰——这螺壳般的“船”正在暗波汹涌的海面上航行,船站着几个人,有男有女,身影在雾中若隐若现。
而这艘泛着暗紫色的光泽,犹如巨大深海螺壳打磨而成的无帆大船,在眼前的狂风巨浪中如同片枯叶般晃荡。海浪拍打着船身,冰冷的海水溅在个穿着褚衣、鱼皮裙的沼泽人脸上,只见他手扶螺舷,目光走神地望着远处那闪烁着幽蓝色火焰的光点,那光点在浓雾中忽明忽暗,透着诡异的气息。而这个沼泽回头瞟了眼抱着孩子、满脸惊愕的阿契琉斯,开始轻轻将压在螺舷舵手轻轻转动,缓慢而精准地转动,掌控着魔螺号在浪涛中的航向。
阿契琉斯盯着眼前沼泽人那张熟悉的脸庞——脸颊上的月牙旧疤、唇角习惯性下垂的弧度,都先前晕厥时陷入迷蒙中的那个身影渐渐重合。他顿时瞪大眼珠,瞳孔微微收缩,像是在混沌中拼命打捞破碎的记忆。良久,才见他嘴唇颤,声音轻得像风中飘絮般呢喃:“赫斯?乔玛?”
身边的沙美拉冷冷瞟了眼阿契琉斯,上前踮起脚尖在赫斯的脸颊上轻轻一吻,唇瓣带着海水的咸湿,轻声道:“rumabro!”却被赫斯嫌弃般推开,眼中满是不耐。可沙美拉毫不在意,又挺胸凑近,目光望向远处的那个闪烁的光点,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
“不男不女的货色,也敢凑上前!”旁边的亚赫拉狠狠瞪了沙美拉一眼,声音里满是鄙夷,她攥紧手中的短刀,眉毛倒竖地盯着沙美拉,像是强压着那想要动手的冲动。
而瑞思萨牝的目光扫过船尾——恐怖红蛸阿基里塔斯正与几条粗壮的深海触角纠缠,触角泛着荧光,阿基里塔斯的腕足贴在触角上,似乎在传递着什么密语。他收回目光,低声向赫斯问道:“咱们现在去哪?亡灵岛吗?”
赫斯的头被海浪打湿,贴在脸颊上,水珠顺着下颌滴落。他扭过脸,目光依次扫过众人:面带踌躇的瑞思萨牝、眼神锐利的凶鸦杜巴,还有手插在胸前口袋、皱眉沉思的卡玛什。良久,他轻声道:“那些老赌徒说得很对,‘逆风需绕行,顺风需谨慎’。现在通往亡灵岛的路是通了,但我不会带你们去那里。”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愈平静,“这里,既是终点,也是开始。”说罢抬手平拍在螺舷舵上,一股淡淡的蓝光顺着舵盘蔓延,魔螺号竟在汹涌的巨浪中渐渐平稳下来,船身的晃动明显减弱。
阿契琉斯紧盯着这群怪人,他们的对话、魔螺号的诡异、远处越来越近的亡灵岛火焰,像一道道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开。他瞪大眼珠,胸口剧烈起伏,开始不住地急促呼吸,阵阵眩晕感袭来,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最终,他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一头栽倒在地,怀中的小弗拉修斯也跟着摔在船板上,出声轻响。。。。。。